“胡子哥”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可氣勢上又不肯輸,依舊吹胡子瞪眼地罵罵咧咧,臨走的時候還故意把屋里的桌子凳子又踢了一遍,“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響聲聽得人心煩。
最后伴隨著大門“咣當(dāng)”兩聲巨響,要債的人終于走了。屋里只剩下滿地狼藉——翻倒的凳子、摔碎的茶缸、散落的書本,還有獨自蹲在地上啜泣的潘瑕。
“你說這大門招誰惹誰了?天天被這么踹,凈受這窩囊氣!”潘瑕對著破損的門板自嘲了一句,眼淚卻越流越兇,突然趴在桌子上“嗚嗚”大哭起來,哭聲里滿是委屈和絕望。她不知道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蓻]人知道,這個看著柔弱的姑娘心里,藏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就算眼睛布滿血絲,里面也跳動著不肯熄滅的希望之火。
自從高考恢復(fù)的消息傳來,潘瑕像是突然松了口氣,又像是突然有了底氣,膽子都壯了不少。每次哭完,她都會抹干眼淚,重新拿出書本,逼著自己靜下心來學(xué)習(xí)??尚睦锬挠心敲慈菀灼届o啊——沉重的債務(wù)像一塊烏云,天天罩在她頭頂上,更何況債主們每天都會準(zhǔn)時“拜訪”,用那聲刺耳的踹門聲宣告他們的到來。
每當(dāng)大門發(fā)出“吱嘎”的呻吟聲,潘瑕握筆的手指就會不自覺地痙攣,連字都寫不直。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在太陽穴里“突突”跳動,那節(jié)奏跟討債人用鞋尖踢門的“咚咚”聲一模一樣,讓她心慌得厲害。
“今天能還多少?”這個問題的答案,潘瑕已經(jīng)在心里演算過無數(shù)遍了——自從決定不出去開拖拉機拉貨,她連最后的生計都斷了,手里一分錢進項都沒有,拿什么還債啊?數(shù)學(xué)題里的未知數(shù)x好歹還有解法,可現(xiàn)實中的債務(wù)就像個無底洞,一點點吞噬著她的希望。
沉重的壓力常常把潘瑕從噩夢中驚醒,夢里全是債主們兇神惡煞的臉和永遠還不完的債。每次驚醒后,她就起身到院子里洗把冷水臉,讓自己清醒清醒,然后重新坐回書桌前,繼續(xù)復(fù)習(xí)功課,一道題一道題地刷,哪怕熬到后半夜也不罷休。
好在高考恢復(fù)了,讓她有了希望和寄托,原本枯燥又難熬的生活,終于擦出了一點新的火花。不過這火花,大多是備考時偶爾琢磨出一道難題、背會一個知識點時,心里泛起的那點小小的成就感,可就是這點成就感,支撐著她一天天走下去。
每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晨光透過窗紙照進屋里,潘瑕都會對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扯出一個笑容。這個習(xí)慣是從某個絕望的凌晨開始的——那天她實在撐不下去了,竟拿著鉛筆在紙上涂涂畫畫,不知不覺就畫起了自己的墓志銘,滿紙都是“絕望”“還債”的字眼。
“要死也得死在考場上!”潘瑕咬著嘴唇,把那張畫滿絕望的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灶膛?;鹈纭膀v”地竄起來,瞬間映亮了她眼底的倔強。那些被踹壞的門板、砸碎的茶缸,還有債主們的罵聲,都成了她草稿紙上最鮮活的批注,提醒著她不能放棄。
最讓債主們困惑的是,每次他們上門罵潘瑕的時候,這姑娘竟然在默背政治題!有一次“胡子哥”指著她的鼻子罵得唾沫橫飛,潘瑕卻盯著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突然小聲嘀咕:“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事物性質(zhì)……”她猛地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現(xiàn)在最大的矛盾不是那筆還不完的債,而是那個想認(rèn)命的自己,和那顆不肯屈服的心在打架。
大門第無數(shù)次被摔響的時候,潘瑕因為委屈掉下來的淚珠,正巧滴在課本上,暈開了上面的化學(xué)方程式。她抹了把臉上的眼淚,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淚水也能當(dāng)溶劑用,還能把方程式暈得這么清楚。
后來,“胡子哥”自己倒是不露面了,可他沒打算放過潘瑕,改成每天派不同的小弟來潘瑕家“監(jiān)工”。名義上是守著她,怕她跑了,實則就是換了種方式催債,用這種無形的壓力逼她還錢。
潘瑕索性把這些人當(dāng)成空氣,不管他們在屋里走來走去,還是在旁邊唉聲嘆氣,她都一頭扎進書本里,埋頭苦學(xué),常常連抬頭喝口水、吃口飯的時間都顧不上。那幾個被派來的漢子,都是粗人,耐不住餓,餓到饑腸轆轆的時候,就自己動手在潘瑕家的灶間鼓搗點吃食,有時候煮點紅薯,有時候熱幾個饅頭。
偶爾他們也會出于好心,或者實在無聊,招呼潘瑕一起吃點:“喂,姑娘,別學(xué)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可潘瑕像是入了魔怔一樣,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桌上的書本,手里的筆還在不停地寫著算著。
誰都知道,在這種泰山壓頂般的重壓下,換了任何人,精神恐怕都得瀕臨崩潰的邊緣!可潘瑕硬是扛住了,她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把自己往絕路上逼,拼盡全力也要考上大學(xué)。對她來說,考上大學(xué),就意味著黑暗隧道盡頭的那一線光亮,是她唯一的希望。
考上大學(xué),就有希望!這個念頭天天在她腦子里轉(zhuǎn)。她內(nèi)心深處無比渴望能考上一所好大學(xué),重新踏入那魂牽夢縈的課堂,重溫那種只有書本和知識的純粹校園生活。哪怕只是暫時忘卻現(xiàn)實的苦楚,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教室里聽課,也足以讓她感到莫大的幸福。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大學(xué)畢業(yè)后要是能分配到好一點的單位,就能有穩(wěn)定的工資,到時候就能靠自己的雙手,用幾年時間把這個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債務(wù)深坑,一點點填平。
為了省下買復(fù)習(xí)資料的錢,潘瑕專門給遠方的父母寫了信,懇請他們把家里保存的自己中學(xué)時代的舊課本郵寄過來。那些課本早就泛黃了,紙頁都脆了,可潘瑕像寶貝一樣珍藏著。在書頁的空白處,她常常提筆寫下自勉的話語:“人生如過江之鯽,哪能沒有摩擦?”“有緣相聚,說明本是同道。躲是躲不開的,唯有奮斗方能破局!”這些話,既是寫給自己看的,也是在給自己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