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頭剛爬上山頂,消息就像沾了油的野火,燒遍了大槐溝。
“周皮兒你個挨千刀的畜生!”王寡婦像頭發(fā)怒的母獅,揮舞著柴禾棍追打著抱頭鼠竄的周皮兒,“作孽?。∽髂醢。 ?/p>
棍子雨點般落在周皮兒拱起的脊背上,他卻梗著脖子,扯著破鑼嗓子叫嚷:“老子稀罕她!老子就要討她當婆娘!咋了?管天管地你還管老子拉屎放屁娶老婆?”
這潑天的熱鬧瞬間引來了全村男女老少圍觀。窯洞前的小土坪被擠得水泄不通,議論聲嗡嗡作響,好奇的、鄙夷的、看笑話的眼神交織成網(wǎng)。
王寡婦氣得渾身發(fā)抖,扔了棍子,推開窯門沖了進去。石窯里光線昏暗,佟萍萍裹著一床看不出顏色的破被子,縮在炕角,頭發(fā)散亂地遮著半邊臉,露出的脖頸上帶著刺眼的青紫淤痕。她低著頭,身體微微發(fā)抖,像一片被狂風蹂躪過的落葉。
“萍萍啊……”王寡婦的聲音帶著哭腔,“那個天殺的……他、他說要娶你……你…你咋想的?”
窯洞內(nèi)外瞬間死寂,幾十雙耳朵都豎了起來。
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縮在炕角的人影突然抬起頭。散亂的頭發(fā)縫隙里,那雙曾經(jīng)明亮倔強的眼睛,此刻卻空洞得沒有一絲光,像兩口廢棄的枯井。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僵硬地向上牽扯了一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木頭:
“好啊?!?/p>
“我做新娘子了?!?/p>
沒有嗩吶,沒有紅布,沒有一盞油燈是為這場“喜事”亮的。
所謂的“嫁”,不過是周皮兒把他那間四處漏風、墻皮掉渣的破窩棚稍微掃了掃,把佟萍萍那點少的可憐、早已沾滿污穢的破鋪蓋卷扔了進去。窯洞門口象征性地貼了張巴掌大的褪色“囍”字,還是王寡婦看不過眼偷偷塞給他的舊窗花。
沒有鄉(xiāng)親的祝福,只有竊竊私語和毫不掩飾的鄙夷目光。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里,周皮兒那張被欲望燒得通紅的油臉,帶著迫不及待的獰笑,在黃昏時分就迫不及待地推搡著、幾乎是拖拽著那具行尸走肉般的“新娘”,鉆進了他那散發(fā)著惡臭的窩棚。
沉重的木門哐當一聲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天光。
三天后的傍晚,殘陽如血,把村口那株虬枝盤結的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幾條扭曲的鎖鏈,牢牢捆住這片貧瘠的山溝。
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人,正匍匐在生產(chǎn)隊廢棄的垃圾堆上。刺鼻的酸腐味沖天而起,腐爛的菜葉、動物內(nèi)臟、還有不知名的污物在她身下流淌。她十指烏黑,指甲縫里塞滿了穢物,正瘋狂地在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里扒拉著,如同覓食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