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胡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華慶軍特意跟趙書記強調(diào),非得帶上她去家訪?這下可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一條腿已經(jīng)邁出了門檻,僵硬地停在半空。
趙書記終于放下了那張報紙,露出一張沒什么表情的臉,目光落在胡悅慌張的臉上,慢悠悠地說道:“他母親急病,連夜送縣醫(yī)院了。天沒亮那會兒,人就蹬著自行車回城了。”
“走……走了?”胡悅懷疑自己聽錯了,脫口反問。
“嗯。”趙利民鼻子里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重新拿起報紙。
“我……我不知道啊!”巨大的驚愕之后,是鋪天蓋地的狂喜!緊繃了一整晚加一上午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像被抽空了骨頭,胡悅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巨大的喜悅沖擊著她,差點原地蹦起來!
“哎!你抱著我花瓶干什么玩意兒?!”趙利民一聲斷喝,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胡悅一個激靈,低頭看去——
哪里還有什么暖水瓶!
她懷里緊緊抱著的,赫然是趙書記辦公桌上那盆寶貝疙瘩——長得張牙舞爪、渾身是刺的仙人掌!粗糲的泥盆邊緣,幾根新冒出來的、細如牛毛的白色絨刺,正扎在她藍布衫的前襟上!
“去鍋爐房?你想把它燙成開水煮仙人掌湯啊?!”趙利民“騰”地站了起來,幾步?jīng)_到胡悅跟前,幾乎是搶一般把仙人掌奪了回去,心疼地捧在眼前,瞇著眼仔細檢查那些珍貴的刺有沒有被碰掉,泥盆有沒有磕著碰著。
“哎呀!對不住對不住趙書記!”胡悅這才如夢初醒,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和懷里殘留的刺痛感,臊得滿臉通紅,慌忙解釋,“我……我剛才光顧著高興……哦不,光顧著著急去打水,眼神兒不好使,把這茬兒給忘了!真沒看清!還以為是暖瓶呢!”她指著自己胸前那幾個被絨刺勾住的小線頭,尷尬地賠著笑。
趙利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把仙人掌放回原位,又撥弄了幾下,確認無恙,這才哼了一聲,語氣卻緩和了些:“瞧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年輕人,是不是想家了?要是真想家了,手上活兒不緊,就請兩天假回去看看爹娘,別整天就惦念著大隊這點事兒,心思都恍惚成這樣了!”
這話本是領(lǐng)導(dǎo)對下屬再平常不過的關(guān)心。可在經(jīng)歷了昨天那場心驚肉跳的“權(quán)力誤判”和剛才那場“仙人掌驚魂”之后,胡悅聽在耳朵里,卻品出了另一番滋味。是不是嫌自己礙事,想支開自己?還是覺得自己笨手笨腳,不堪大用?
她壓下心頭翻涌的念頭,臉上擠出一個順從的笑:“是,趙書記您說得對。我也琢磨著好久沒回去了。等這兩天把手頭報表弄利索了,要是不忙的話,我就回上??纯吹鶍屓?。”必須得避避風(fēng)頭了!
接下來的幾天,胡悅變得格外小心翼翼。在辦公室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細聲細氣,算盤都打得輕了三分,生怕再惹趙利民不快。趙書記倒是一如既往,白天扎在田埂上盯著春灌,傍晚回來處理東家長西家短的糾紛,似乎完全沒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轉(zhuǎn)眼到了第四天晌午。大隊部辦公室里悶熱,只有胡悅伏在桌案上整理著厚厚一沓社員工分登記簿,汗水順著鬢角滑落。窗外蟬鳴嘶啞,更添煩躁。
突然——
“叮鈴鈴——!”
一陣清脆悅耳的自行車鈴聲,像一把利剪,“咔嚓”一聲撕破了午后的沉悶!緊接著是車軸飛快轉(zhuǎn)動的“嘩啦啦”輕響,再然后是“咔噠”一聲,撐腳架穩(wěn)穩(wěn)落地的脆響??梢韵胂篁T車人捏閘、停車、利落撐腳那一氣呵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