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老镢頭把妹妹的心搗碎喲——哎嘿!”
滿山坡的后生哄一下炸開了鍋,笑得東倒西歪。記工員楊軍手里的工分本子差點掉進(jìn)剛耙松的土壟溝里。幾個跟喜兒相熟的小年輕扯著脖子起哄:
“喜兒!胳膊肘往外拐??!”
“胡強是二隊的!你給他掙工分,咱一隊的工分可就泡湯啦!”
“就是!趕緊回來!小心工分飛嘍!”
嘻嘻哈哈的笑鬧聲浪一樣拍過來,這才把劉隊長徹底從渾噩里拍醒。他抬眼望去,坡梁上,自家丫頭和胡強就剩下兩個黃豆大的小黑點了。他瞇著眼使勁瞅,模模糊糊看見胡強好像推了喜兒一把,喜兒在那兒頓足捶胸,最終還是氣鼓鼓地扭頭往回走了。
望著那兩個快要消失在山褶里的黑點,劉隊長心里頭那股空落落的感覺更重了,像揣了個漏風(fēng)的破口袋。后槽牙無意識地磨著,那里有個豁口,是當(dāng)年啃樹皮留下的“勛章”。到底忘了啥要緊事?他皺著眉,使勁想,腦仁都想得發(fā)疼,愣是抓不住那稍縱即逝的念頭。
日頭越爬越高,毒得很,曬得人頭皮發(fā)燙??善婀值氖?,這點燥熱反倒讓人骨頭縫里都松快起來,像剛從凍窖里爬出來烤著了火??諝庖睬遒豢谥鼻叻喂茏?。遠(yuǎn)處大河像條銀帶子,在百十里外的山腳下閃著光。有人憋不住了,扯開嗓子吼起了陜北的老調(diào)子,詞兒野得很,帶著黃土坷垃的粗糲和一股子不能明說的燥熱,聽得人臉皮發(fā)燙,渾身是勁。
“嘿呦!加把勁!”不知誰吼了一嗓子。
“干完早收工!”眾人齊聲應(yīng)和。
笑聲更響,镢頭揮得更帶勁兒。身前沒開墾的白茬地眼看著大片大片地消失,身后翻起的黑油油的新土一壟挨著一壟,鋪展開去,像給沉睡的山坡披上了一件嶄新的、厚實的黑絨襖,壯觀得很。
與此同時,西山坳深處。
胡強吭哧吭哧地掄著老镢。這山坳像個大碗,三面都是陡坡林子,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原本還有個伴兒,那家伙提著暖瓶下山溝找水喝,一去就沒了影。“指望不上嘍!”胡強啐了口唾沫,搓搓手,握緊镢把。“石粒子磕镢頭哎——咔啦啦!”
镢尖狠狠啃進(jìn)一塊碎石,火星四濺。
“黃土翻浪花哎——嘩啦啦!”雙臂叫力,一大塊板結(jié)的硬土被撬開、打碎。
他自得其樂,吼著自己瞎編的信天游,粗獷的調(diào)門撞在對面的崖壁上,驚得幾只松雞撲棱棱從灌木叢里竄出來,飛向遠(yuǎn)處的林子。身后,新翻的泥土在正午熾熱的陽光下,散發(fā)著濕潤肥沃的光澤,像一條油亮亮的黑龍,正一點點往山腰上蜿蜒爬行。
就在這熱火朝天之際,平地忽起妖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