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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1977屆高考錄取成績 > 第53章 抓住七寸(第1頁)

            第53章 抓住七寸(第1頁)

            秋日的天,藍得純粹,藍地掉渣,藍得仿佛能掐出水來。大團大團蓬松如棉絮的白云,被透爽的秋風揉捏著,散開又聚攏,在澄澈的藍布上肆意潑灑。

            有這藍天白云當背景,眼前的大山大河也被這壯麗場景渲染地多姿多彩。

            秋風從天空落下來,吹拂高大的樹梢后,又飛舞到田地里,掠過那片金色的玉米地,激起一片連綿起伏的沙沙聲浪。

            胡偉隨手扯下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身體向后一仰,直接躺進了厚實柔軟的松針堆里。視線越過搖曳的松枝,直直投向那高遠得令人心悸的藍天白云。他含糊地呢喃:“你說,要是城里那些屁事沒有……就擱這兒待一輩子,其實也挺美?”空氣清新,山野遼闊。但隨即,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自嘲:“可惜啊……年輕的心,它野?。≌l甘心一輩子困在這窮山溝里,一眼就能望到黃土埋脖子的盡頭?”

            聶柱捏著鉛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繃得發(fā)白,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鉛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深深的黑點。他依舊沉默,但緊繃的肩線似乎松懈了一點點。

            胡偉側(cè)過頭,看著聶柱那倔強的后腦勺,眼神復(fù)雜。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其實……我跟你一樣?!?/p>

            他抬起手,讓云影掠過自己虎口處那道猙獰的、剛剛結(jié)痂的傷疤——那是那天在深潭旁跟偷窺的趙自豪打斗時被亂荊棘劃的。“招工表遞到眼前了……啪,又給收回去了。”他苦笑一聲,那笑聲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就因為替那個畜生扛了流氓事件的雷!眼下,我也只能指望高考這根救命索了。要是它也斷了……”他沒再說下去,只是長長地、疲憊地嘆了一口氣,重新望向天空,叼著的狗尾巴草無意識地晃動著。

            轟——!

            聶柱腦子里像炸開了一個悶雷!他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胡偉!那眼神里,先是極度的震驚,像被雷劈中,隨即翻涌起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共鳴!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同情!他終于看清了胡偉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舊軍裝——兩個胳膊肘上,都突兀地綴著兩塊顏色完全不搭、針腳歪七扭八的巨大補??!那粗劣的手藝,像極了記憶中母親在昏暗牛棚煤油燈下,摸索著給他縫補衣裳的樣子!

            原來……原來那次頂鍋,后果竟然這么重!重到堵死了胡偉所有回城的路!一股強烈的錯愕感攫住了聶柱,讓他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來。緊接著,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一直以來縈繞心頭、快把他壓垮的孤立無援的絕境感,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黑暗中,似乎有了一個同樣背負枷鎖、踽踽獨行的身影!不是高高在上的隊長,而是和他聶柱一樣,被命運扼住喉嚨的可憐蟲!這個認知,像一道詭異的暖流,瞬間沖散了積壓心頭的部分冰寒,帶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隱秘的……舒爽!連帶著整個壓抑的心情,都莫名地輕松了幾分!

            但下一秒,一股強烈的負罪感狠狠撞擊了他的心臟!他怎么能因為別人的不幸而感到輕松?!

            “那……那你有什么打算?”聶柱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艱澀和軟化。他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胡偉的眼睛。

            “打算?”胡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叼著的草莖上下顫動,“等唄。賭一把。賭高考真能恢復(fù)。賭贏了,爬也要爬回城里去。賭輸了……”他頓了頓,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就爛在這山旮旯里,骨頭化成泥,肥了這片地?!彼米钪卑椎脑?,描繪了最絕望的結(jié)局。

            聶柱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狠狠一擰!堵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他不僅為自己,更為眼前這個跟他拴在一條絕路上的胡偉感到窒息般的恐懼:“就算……就算高考恢復(fù)了……”聶柱的嗓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你我的政審……能過關(guān)嗎?那政審……它……”最后幾個字,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只剩下無盡的悲涼和絕望的嘆息。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整個人都萎頓下去。

            “政審”兩個字,像兩座無形的大山,轟然砸在這片小小的松林空地!剛才那點奇異的、脆弱的共鳴,瞬間被碾得粉碎!聶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冰冷的公章落在自己名字上,像一道永恒的枷鎖!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他淹沒……?

            “管他娘的!”胡偉猛地從松針堆里坐直身體,嗓門帶著一種刻意的豁達,像是要驅(qū)散剛才“政審”二字帶來的沉重陰霾。他吐掉嘴里嚼爛的草莖,看向臉色慘白的聶柱:“我表哥,在陜北插隊那會兒,跟你一個德行,也是抱著書當命根子!去年,揣著本翻爛的《赤腳醫(yī)生手冊》考進了省衛(wèi)校!你猜他那要命的政審表,最后誰給蓋了戳?”

            聶柱猛地抬起頭,失焦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微弱的火星,像風中殘燭。他嘴巴無聲地張合了幾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干澀聲響,最終一個字也沒擠出來,只是死死盯著胡偉,像要從他臉上挖出答案的真?zhèn)巍?/p>

            胡偉迎著他的目光,用力眨了下眼,嘴角扯出一個帶著點痞氣的笑:“是當年被他治好滿頭瘌痢疤的生產(chǎn)隊長!那隊長拍著胸脯子跟公社革委會的人說:‘這娃!神醫(yī)!心正!’懂了嗎?事在人為!”他把“事在人為”四個字咬得又重又響,像錘子敲在砧板上,試圖砸進聶柱那被絕望凍僵的心坎里。

            聶柱猛地抬頭,看著胡偉想說什么,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什么話也沒說,低下頭去沉思。?

            聶柱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震驚、懷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希冀?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垂下頭,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摳挖著身下潮濕的松針,像是在泥土里尋找答案的碎片。

            暮色如同融化的紫墨,無聲無息地漫過遠處的山脊,將松林的輪廓暈染得模糊。知青點后山的磨刀石旁,蹲著兩個沉默的影子。

            “嚓……嚓……嚓……”生銹的鐮刀在粗糙的青石板上反復(fù)刮擦,每一次都帶起一蓬細碎的、帶著鐵腥味的橙紅銹屑,像濺落的火星。聶柱的動作有些機械,但異常專注,仿佛要將所有的不甘和那渺茫的希望都磨進這冰冷的鋼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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