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0章 手搖電話機（第1頁）

胡悅對保管員也不陌生——雙溝村就有大隊保管員，可那是臨時工，公社糧管所的保管員卻是“鐵飯碗”?！凹Z管所的保管員管著公糧，每個月有固定工資，吃的是國庫糧，”吳運才掰著手指頭算，“一個糧管所七八個人，保管員就有三五個，平時看著清閑，可到了收公糧的時候，忙得腳不沾地——他們近水樓臺，偶爾還能給家里帶點新磨的白面，羨煞旁人！”

會計出納員就更不用說了——供銷社、食品站、糧所都得配，管錢管賬，是公社的“財神爺”?！斑@些人得會打算盤，還得細(xì)心，要是算錯了賬，自己得賠！”吳運才笑著說，“不過好處也多，誰家想跟供銷社賒點東西，都得跟會計說好話！”

說到電影放映員時，暮色已經(jīng)漫進(jìn)窗戶，吳運才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帶著點回憶的暖意：“七三年冬天，縣里的放映隊拉著發(fā)電機進(jìn)山，十八里溝的老羊倌揣著腌了三年的野豬肉，走了半夜山路趕去——就為求放映員多留一宿，再放一遍《閃閃的紅星》！”他比劃著倒膠片的手勢，眼睛亮了起來，“那盤膠片傳了六個公社，每個公社都有人送玉米餅、煮雞蛋，接過的餅?zāi)苎b滿兩車斗！”

胡悅一聽，也想起了童年——每次放學(xué)路上撞見電影放映隊的三輪車，她和小伙伴們能搶著幫放映員推車，七手八腳地往小區(qū)里拽，就為能讓電影先在自家樓下放?！澳菚r候娛樂太少了，能看場電影比過年還開心！”

“現(xiàn)在公社有了電影隊，每周周末能放一場，可以前全縣就一個電影隊，”胡悅感慨道，“雙溝村以前要看電影，得等電影隊輪過來，從春節(jié)等到暑夏，再從暑夏等到寒冬，有時候等大半年都看不上一場！”

她還記得小時候等電影的場景——整個管理區(qū)的人，搬著板凳、提著馬扎，早早聚集到曬谷場，白布已經(jīng)掛好了，大家從太陽沒落山就開始嘮嗑，說東家的莊稼、西家的婚事，越等越熱鬧。等到夜幕降臨，大隊書記領(lǐng)著醉醺醺的放映員過來，人群立馬歡呼起來，孩子們圍著放映機跑圈。

當(dāng)一束白光穿破暗夜，照在長方形的白布上時，烏壓壓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地道戰(zhàn)》《南征北戰(zhàn)》的聲音一響，所有人的心思都飛到了畫面里，跟著主角們緊張、歡呼，連大氣都不敢喘。“那時候覺得，能看場電影，真是最幸福的事！”胡悅笑著說。

吳運才也笑了，彈了彈煙灰：“可不是嘛！不過各地的‘八大員’也不一樣，有的地方還把話務(wù)員、炊事員、技術(shù)員算進(jìn)去——話務(wù)員管著電話，能先知道招工信息；炊事員在公社食堂上班，能多吃口熱飯；技術(shù)員會修拖拉機、育秧苗，也是香餑餑！說到底，這些職業(yè)都跟老百姓的日子息息相關(guān)，自然受人待見！”

胡悅聽著，心里對公社的架構(gòu)更清楚了——原來這些看似普通的職業(yè)，背后藏著這么多的時代故事，也藏著社員們最樸素的期待。她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忽然覺得，以后在公社工作，得多跟這些“八大員”打交道，才能真正了解社員的需求，幫他們多辦點實事。

“話務(wù)員可是稀罕職業(yè)！”吳運才指著走廊拐角的話務(wù)室，聲音壓得低了些，“五六十年代那會兒，電話就是部隊和縣委的‘專屬品’，老百姓見都見不著。直到前兩年，縣里才拉了電話線，咱們公社才算有了第一部搖把子電話！”

胡悅深有體會——以前每次來公社開會，想給上海家里打個電話，都得在話務(wù)室排半小時隊。那電話機身是墨黑色的，搖把子磨得發(fā)亮，每次撥號前得使勁搖上十幾圈，聽著里面“嗡嗡”響了，才能轉(zhuǎn)撥號盤。有次她搖了半天沒接通，話務(wù)員小張笑著說：“這老古董認(rèn)人，得順著它的勁兒搖！”

正說著，走廊突然響起“叮鈴鈴”的刺耳鈴聲，驚得窗臺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吳運才趕緊起身，掀開總機匣蓋——一股陳年樟腦味混著機油味涌出來，里面密密麻麻的接線孔銹跡斑斑，像無數(shù)只瞇著眼的小眼睛?！捌呷攴姥茨腔兀@老古董連搖七個小時才接通縣委，”他手指戳了戳一個標(biāo)著“縣委”的接線孔，“領(lǐng)導(dǎo)氣得追問原因，一查才知道，話務(wù)員小張偷摸著給糧站接了線——她爹等著調(diào)麥種，怕晚了誤農(nóng)時！”胡悅聽得笑出了聲，原來這冰冷的機器里，還藏著這么多人情故事。

說起農(nóng)耕技術(shù)員，吳運才更是豎起大拇指：“這些人都是國家分配來的‘活菩薩’！懂育種、會治蟲，還能教社員搞科學(xué)種田。去年雙溝村玉米鬧蚜蟲，就是公社技術(shù)員帶著農(nóng)藥來，三天就控制住了災(zāi)情——在社員眼里，他們比老龍王還管用！”胡悅想起洪災(zāi)后技術(shù)員指導(dǎo)補種的場景，忍不住點頭：“可不是嘛！他們手里的知識，比啥都金貴！”

可話鋒一轉(zhuǎn)，兩人都沉默了——在這黃土地上，能放下犁耙拿起筆桿的人太少了。胡悅望著辦公桌上堆著的夏收報表，心里琢磨：自己得趕緊熟悉公社工作，別等忙起來手忙腳亂。

公社辦公室里新糊的報紙還泛著漿糊味，胡悅的報到日安靜得像窗外飄落的梧桐葉——沒有鑼鼓，沒有歡迎詞，文書股長下田統(tǒng)計夏收了，婦女主任去縣里開掃盲會，主任和副主任也忙著調(diào)研開會，只留給她半柜泛黃的檔案冊當(dāng)“見面禮”。她輕嘆一聲，把舊報紙按日期理齊，傍晚的斜陽透過玻璃窗，折出菱形光斑，正好落在新領(lǐng)的搪瓷缸上，“為人民服務(wù)”五個紅字亮得晃眼。

剛收拾完準(zhǔn)備去宿舍整理行李，門口突然傳來“梆梆梆”的敲門聲。胡悅抬頭一看，華慶軍站在門口——一身綠軍裝挺得筆直，襯得他本就高大的身材更顯偉岸，胸前的教員像章還沾著泥星子，顯然是剛從鄉(xiāng)下趕回來。

“你怎么這么早？不是說晚六七點鐘才回嗎？”胡悅抿嘴笑了。

“報告胡悅同志！”華慶軍故意繃著臉，抬手想敬禮又縮了回去，眼角卻泄出笑意，“奉華云同志指示，特邀您參加‘革命戰(zhàn)友聯(lián)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