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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1977年兩次高考 > 第207章 心已冷透(第1頁)

            第207章 心已冷透(第1頁)

            “可不是嘛!”一個扎著藍(lán)頭巾的中年婦女立刻擠了進(jìn)來,手里還攥著塊啃了一半的玉米面窩頭,“那老妖婆前幾天還去我家了,說她孫子得了急病,要去鎮(zhèn)上抓藥,騙走了我二十斤糧票!我當(dāng)時還可憐她,特意多給了她兩斤!”

            “還有我!”一個駝背的老漢也跟著開口,捶著自己的胸口,滿臉懊悔,“她找我借了十五塊錢,說是兒子住院要買藥,還哭著說孩子快不行了,我心一軟就給她了!現(xiàn)在想想,那眼淚怕是裝的!”

            人群瞬間沸騰起來,咒罵聲、抱怨聲此起彼伏。潘瑕呆立在人群中間,仿佛置身于一場噩夢,耳邊全是村民們的控訴,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扎在她的心上。有個穿著補丁棉襖的瘦小漢子擠到前頭,咧著黃牙,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笑道:“劉老叔,那這閨女被騙了多少???看她哭這么傷心,怕是不少吧?”

            老頭兒轉(zhuǎn)過頭,看著潘瑕慘白的臉,顫巍巍地伸出三根枯枝似的手指。

            “三十?”漢子夸張地瞪大了眼睛,咂著嘴說,“我的乖乖!三十塊錢!夠買半扇豬了!這老虔婆可真敢騙!”

            圍觀的村民也跟著發(fā)出一陣唏噓聲,紛紛議論著三十塊錢能買多少東西。可老頭兒卻緩緩搖了搖頭,沙啞的聲音像鈍鋸劃過木頭,一字一頓地說:“不是三十!是三百!整整三百塊!”

            “啥?三……三百?這么多!”剎那間,喧囂的院子突然陷入了死寂,連掉根針都能聽見。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向潘瑕,目光里混雜著震驚、憐憫,還有一絲隱秘的慶幸——幸好被騙的不是自己。

            潘瑕只覺得胸口發(fā)悶,呼吸困難,眼前陣陣發(fā)黑。那三百塊錢是她起早貪黑半年的積蓄??!為了攢這筆錢,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拉煤,頂著寒風(fēng)走村串戶,手凍得裂了口子,腳磨起了水泡,連一頓熱乎飯都顧不上吃。她把錢藏在豬圈墻縫里,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連丈夫都不知道,想著開春后要么寄回城里給父母,要么留著給家里添點新家具。可現(xiàn)在,這筆錢不僅打了水漂,她還成了全村人的笑柄!而那個曾讓她心生憐惜的“王大娘”,此刻想來,連眼角的皺紋里都藏著算計,每一句關(guān)心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老人的話音猶如一顆投入死水潭的重石,“三百整”三個字在死寂的空氣中激起了千層浪。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圍觀的人群像滾開的油鍋一樣,“轟”地炸開了鍋!

            “三百塊?!”一個穿著打著補丁藍(lán)布棉襖的中年婦女率先尖聲叫嚷起來,眼睛瞪得溜圓,手里的飯碗都差點掉在地上,“我的老天爺!這……這怕是那個老虔婆騙得最多的一筆了吧?她前幾天才騙了我兩塊錢,說是孫子發(fā)燒等錢抓藥,我還以為多可憐呢!”

            “是啊是??!”旁邊一個叼著旱煙袋的老漢猛嘬了一口煙,煙鍋里的火星在寒風(fēng)中明明滅滅,他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羨,“她也找我借了五塊,說是買鹽巴的錢被偷了,哭得稀里嘩啦的。這三百塊!三百塊吶!要是買鹽,能吃一輩子了!”

            議論聲像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呆立當(dāng)場的潘瑕淹沒。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聲音越來越高亢,內(nèi)容卻漸漸偏離了最初對騙子的憤怒和對潘瑕的同情,慢慢變了味。

            “嘖嘖,”一個精瘦的漢子抱著胳膊,斜睨著潘瑕那輛靠在墻邊、沾滿煤灰的板車,語氣酸溜溜地說,“看看!看看!還是人家這倒騰煤炭的營生來錢快啊!瞧瞧這手筆,三百塊說拿出來就拿出來!咱們這些種地的,累死累活一年到頭,也攢不下五十塊!”

            “可不是嘛!”立刻有人高聲附和,聲音里滿是嫉妒,“我看她那煤賣得也不便宜,一車煤賺不少吧?要不怎么能這么‘大方’,隨便就把三百塊借給一個不熟的人?”

            風(fēng)向陡變!方才還一同咒罵騙子的“同仇敵愾”,此刻竟迅速發(fā)酵成了針對潘瑕的、帶著濃濃酸味和道德審判的惡意揣測。仿佛她被騙走巨款,不是因為善良輕信,而是因為她“賺得太多”“心太黑”,活該被騙子“教訓(xùn)”一頓!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相對體面些、中山裝領(lǐng)口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他是村里的會計,平時總自詡為“明白人”,此刻更是擺出一副公正的樣子,皺著眉頭,目光像錐子一樣刺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潘瑕,用一種質(zhì)問的語氣大聲嚷道:“哎!我說賣炭的小潘!你在咱們村賣煤也有些年頭了,賺了我們這么多錢,心里面就不虧得慌嗎?!咱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那炭價是不是比供銷社抬得太高了?不然怎么能攢下這么多錢?”

            這聲質(zhì)問像一根最后的導(dǎo)火索,瞬間點燃了人群中某些人壓抑已久的嫉妒和不滿。嗡嗡的議論聲立刻變成了指向潘瑕的、更加露骨的指責(zé):

            “就是!心虧不虧啊!賺咱們莊稼人的血汗錢!”

            “我就說她的炭貴!上次買了五十塊,比供銷社貴了兩毛錢!”

            “這回好了吧!被騙子‘劫富濟貧’了!這就是報應(yīng)!”

            潘瑕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冬日里最凜冽的寒風(fēng)還要刺骨千倍萬倍!她剛剛經(jīng)歷了被騙巨款的錐心之痛,還沒從打擊中緩過神來,此刻又被這撲面而來的惡意揣測和道德綁架砸得暈頭轉(zhuǎn)向。她那張原本慘白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洶涌而出。她不是憤怒,而是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委屈和荒謬!

            “我……我沒有……”她想辯解,想說自己的煤都是從鎮(zhèn)上煤廠拉的,成本本來就高,每車煤只賺幾毛錢;想說她給村里老人送煤時,經(jīng)常少收錢甚至不收錢;想說那三百塊錢是她省吃儉用半年,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才攢下來的……可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的話都堵在胸口,只能化作哽咽和顫抖。

            她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無法忍受那些或嘲笑、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潘瑕猛地低下頭,用袖子抹掉臉上的眼淚,用盡全身力氣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像一頭受傷的小獸,跌跌撞撞地沖向自己的板車。

            身后,那個“道德衛(wèi)士”會計的聲音還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如同毒蛇吐信:“賺那么多虧心錢,被騙了也是活該!你自己說說,你虧不虧心?。 ?/p>

            潘瑕沒有回頭,只是死死攥著板車把手,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條讓她心碎的小巷。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打在她的身上,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心已經(jīng)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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