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13章 空蕩蕩的知青大院（第1頁）

丁倩知道大伙兒跟自己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震驚得不知從何說起。他們的內(nèi)心都在翻江倒海，每個人都在心底默默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打算，這高考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了他們原本灰暗的生活，可同時也帶來了未知的迷茫與挑戰(zhàn)。

當(dāng)上工的哨聲尖銳響起時，知青們?nèi)匀粦T性地把斜靠在門邊的鐵鍬拎起來，扛在肩膀上，邁著匆匆的步伐下地干活。一路上，大家都走得很急，像是在追趕著什么。到了田里，干起活兒來全都悶著聲，一聲不吭，明顯有些心神不定，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手中的活兒也做得毛毛糙糙。

第二天，就有知青請病假，匆匆忙忙地回家鄉(xiāng)去了。幾天里，知青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去了包頭，然而卻并沒有回來，后來才知道他們?nèi)グ^坐火車回家鄉(xiāng)了，都想著回去準(zhǔn)備高考，抓住這改變命運的難得機會。

三天后的黃昏，夕陽的余暉灑在大地上，給整個世界都鍍上了一層金黃。丁倩收工回來，走到院門口時，一下子怔在了原地。知青點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就像被一場大風(fēng)席卷過一樣。

土炕上散落著撕碎的練習(xí)紙，像是一片片凋零的花瓣；墻角那摞傳閱了五年的《數(shù)理化自學(xué)叢書》不翼而飛，仿佛從來沒有在這兒存在過。灶臺積著一層薄薄的灰，毫無煙火氣息。惟獨她的鋪蓋還方方正正地疊在炕頭，像是在堅守著什么。夜風(fēng)穿過空蕩的院落，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吹得門板“嘎吱”作響，像是在演奏一首悲傷的歌。

一向喧鬧的知青院子突然冷清下來，丁倩明顯有些不適應(yīng)。村里常常停電，一到晚上，黑暗便籠罩了整個世界。只有她的房間里亮著一盞孤燈，那昏黃的燈光在黑暗中搖曳，顯得格外孤獨。知青房安靜得令人發(fā)怵，每一點細微的聲響在這寂靜中都被無限放大，讓人心里直發(fā)毛。

在繁重勞動過后的夜晚，一盞孤燈陪伴丁倩加緊學(xué)習(xí)成為了知青房的常態(tài)。她在昏黃的燈光下，時而奮筆疾書，時而皺眉思索，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她能理解其他知青的心態(tài)，高考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他們被困在這山里，身份如同枷鎖，不知道這次高考報名政審環(huán)節(jié)能否幸免于難，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吊著這份忐忑，丁倩仍舊突飛猛進地學(xué)習(xí)著。她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學(xué)習(xí)計劃，每一分每一秒都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昏黃的煤油燈下，丁倩顫抖的手指撫過日記本上的一段文字，“家庭成分：工商業(yè)兼地主”，墨跡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暈染，像是在訴說著一段沉重的歷史。它們像一道永遠跨不過的深淵，橫亙在她的面前；更像一副沉重的枷鎖，死死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三年前縣棉紡廠招工時，大隊書記將她的報名表當(dāng)場撕碎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黑五類’子女還想進城？想當(dāng)工人階級？你也配！”書記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紙屑雪花般飄落的畫面至今灼燒著眼瞼，刺痛神經(jīng)，讓她握筆的手顫抖得愈加嚴重。

遭遇這樣巨大悲痛的撞擊，丁倩的腦袋都要炸了。不過，她似乎有感覺，國家既然恢復(fù)高考，還要放開政審，那么，會不會對之前政審有問題的考生網(wǎng)開一面呢？

希望如此吧！

這一年的秋夜似乎格外漫長。廣播里恢復(fù)高考的消息讓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政審條件放寬的傳聞更在胸腔撞出回響。緊張忙碌的學(xué)習(xí)間隙，她總會猛然驚醒，“家庭出身”如土匪一般突然殺出來，將她剛剛?cè)计鸬南Ｍ饟錅纭?/p>

窗外傳來早蟬試探性的鳴叫，這讓她想起插隊時見過的野葵——被石塊壓住的嫩芽總會曲折地找到光照縫隙。丁倩告訴自己，無論多么艱難，都不能放棄，一定要像那野葵一樣，努力找到屬于自己的光明。

以后的幾天里，新聞廣播里每天會播送一些有關(guān)高考的明確消息，事情漸漸明朗起來。高考由各省自主命題，丁倩所在的內(nèi)蒙古省份考試日期定在12月13日至15日。

11月初，農(nóng)忙進入尾聲，可丁倩還在田間地頭忙碌著。一天，丁倩挑著土豆筐子，在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滿腦子惦記著高考，心慌意亂，腳步也變得凌亂起來。想到政審，剛剛?cè)紵饋淼南Ｍ幕鸹?，立即又熄滅了，她感到無比沮喪，仿佛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咣當(dāng)！”鐵桶翻倒的聲響驚破晨霧。丁倩一腳踩進田鼠洞，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前撲去?；j筐里的土豆像調(diào)皮的孩子，咕嚕咕嚕地滾下山坡。她右膝傳來鉆心的劇痛，疼得她冷汗直冒。被人架到大隊衛(wèi)生所時，赤腳醫(yī)生檢查后，無奈地搖頭：“半月板傷了，得養(yǎng)三個月。”

丁倩沒法勞動了，只能留在知青房看書。這對她來說，既是不幸，也是萬幸。不幸的是她受傷了，萬幸的是她終于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專心復(fù)習(xí)備考。

躺在冷炕上的第七天，收音機里突然傳來曙光：“考生憑公社介紹信直接報名，無需大隊審批！”丁倩猛地坐起，扯痛了傷腿，可她卻渾然不覺，反而笑出聲來——壓在胸口四年的巨石瞬間崩裂，喘息突然變得通暢多了。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一點點地驅(qū)散她眼前的黑暗。

她跟大隊支書多少有點兒過節(jié)。

窗外的白樺林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她想起1973年初到草原的夜晚。十七歲的江南姑娘裹著羊皮襖，在日記本寫下高爾基的句子：“我要到喀山上大學(xué)去。”而今那本磨破了角的《我的大學(xué)》正靜靜躺在枕邊，扉頁浸著四年來無聲的淚痕，每一滴淚都飽含著她對知識的渴望，對大學(xué)的向往。

她閉上眼睛，過往的傷痕漸漸地浮現(xiàn)起來：1973年，丁倩從江蘇常熟下放到內(nèi)蒙古包頭市固陽縣白馬大隊。和所有的知青一樣，開始插隊的幾年里，丁倩躊躇滿志，充滿了夢想和希望，因為按照內(nèi)蒙古政策，勞動兩年之后便有資格被推薦招工或招生。有了希望才能有盼頭，丁倩每天都干勁十足，滿心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