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10章 雙腿一軟（第1頁）

她坐在炕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了，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了。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里，屋外突然炸響起一個男人的叫罵聲，粗得像破鑼，還裹著濃重的酒氣，隔著門板都能聞見，那戾氣恨不得把房子掀翻：“潘瑕！你個狗娘養(yǎng)的！躲？我看你往哪躲！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今天不把錢吐出來，老子砸了你的窩！扒了你的皮！讓你知道欠老子錢的下場！”

罵聲一句比一句難聽，還夾著唾沫星子和對祖宗十八代的侮辱，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潘瑕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上。昨夜被騙子坑走三百塊的憋屈、被村民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委屈、對未來的絕望，這些情緒在她心里早像一鍋滾燙的瀝青，翻來滾去沒處發(fā)泄，現(xiàn)在被這一罵，瞬間就炸了！

“嗡——”

潘瑕只覺得一股熱流從腳底直沖頭頂，眼前金星亂冒，腦殼里像有一千只馬蜂在同時扇翅膀，嗡嗡響得她快耳鳴。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疼得鉆心，可這點(diǎn)疼根本壓不住心里的火。那火是恨，是怨，是被逼到絕路的瘋狂，“騰”地一下竄起老高，瞬間燒干了她眼里最后一點(diǎn)軟弱，也燒沒了她僅存的理智。

“活著……真他媽沒意思……”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她心底喊，死了多好，一了百了，不用還債，不用聽人罵，不用受這窩囊氣！可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另一個更狠的念頭壓下去了：憑什么？！憑什么我要死？那些騙我錢的、罵我娘的、逼我還債的，憑什么能好好活著？我要死，也得拉上這些惡鬼墊背！一個換兩個，值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潘瑕就算是泥捏的，也有三分土性！

這念頭像魔鬼的低語，一下就攥住了她的心。潘瑕猛地從炕上彈起來，眼睛里布滿血絲，紅得嚇人，滿是毀滅欲。她根本沒覺得身體虛，也忘了渾身的疼，蹬上那雙磨破了鞋邊的布鞋，腳步沉得像灌了鉛，卻一步都沒猶豫，直直沖向灶臺。

案板上，那把舊菜刀還在，是她用了好幾年的，以前天天用它剁菜幫、切土豆，刀身上滿是暗紅的銹跡，刃口早就鈍了，切肉都得來回磨好幾下。可現(xiàn)在，這把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像救命的稻草。潘瑕一把抓住油膩的木柄，粗糙的木頭硌得手心疼，可這疼反而讓她更清醒——不，是更瘋狂了。

她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母獸，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低吼，猛地拉開堂屋門的門閂。“哐當(dāng)！”破舊的木門被她用盡全力摔開，重重砸在土墻上，震得墻上的泥灰簌簌往下掉。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嘯從她喉嚨里沖出來，撕破了清晨的寂靜。潘瑕高舉著那把銹菜刀，頭發(fā)亂糟糟地披在臉上，雙目赤紅，活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復(fù)仇鬼，朝著院子里那兩個正罵得唾沫橫飛的催債人沖過去！

院子里的兩個漢子，一個矮壯，一個瘦高，都是鄰村的潑皮，平時就愛賭錢耍橫。他倆正罵得起勁，聽見身后的動靜，回頭瞥了一眼，起初還滿不在乎——不就是個女人嗎？能翻出什么浪？可等看清潘瑕那張扭曲的臉，看清她手里舉著的菜刀，還有她眼睛里那股要同歸于盡的狠勁，兩人臉上的輕蔑瞬間沒了，嚇得像被冷水澆了頭，渾身一哆嗦！

“媽呀！瘋婆子！”矮壯的那個反應(yīng)快，怪叫一聲就往旁邊躲，差點(diǎn)摔個趔趄。瘦高個則完全懵了，雙腿像釘在地上，動都動不了，眼睛瞪得溜圓，嘴張著，連叫都叫不出來！

潘瑕的速度快得嚇人，不是她真有多大勁，是那股不要命的瘋勁撐著她。眨眼間，她就沖到了瘦高個面前，手里的銹菜刀帶著全身的力氣和恨意，不管不顧地朝著對方腦袋劈下去！

“噗！”

一聲悶響，菜刀沒像想的那樣砍進(jìn)骨頭——畢竟太鈍了，反而重重砸在瘦高個下意識抬起來格擋的小臂上。那力道真不小，瘦高個“嗷”地慘叫一聲，胳膊上瞬間紅了一大片，皮都破了，滲出血珠，火辣辣地疼，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矮壯漢子這時候也回過神，本能地貓腰想沖上去奪刀，可潘瑕像背后長了眼睛，猛地一扭身，反手就把菜刀掃過去！銹刀帶著風(fēng)，“嘶啦”一聲，正好擦過矮壯漢子的后腰，把他的棉襖撕開一道口子，里面的棉花都露出來了，腰上也被劃了一道長口子，血珠順著傷口滲出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瘋子！她真瘋了！快跑！”兩人這下徹底嚇破膽了，哪還敢要債？雖然傷口不算太深，可潘瑕那股拼命的架勢太嚇人了——這是真要跟他們同歸于盡啊！兩人連滾帶爬，鞋都快跑掉了，一邊跑一邊尖叫，像喪家之犬似的沖出院子，互相扶著，沒一會兒就跑沒影了，只留下一路揚(yáng)起的塵土。

看著他們跑遠(yuǎn)的背影，潘瑕身上那股撐著她的勁“唰”地一下就沒了。高舉的菜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連抬手的勁都沒有。

下一秒，“哇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從她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像決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這哭聲跟之前壓抑的嗚咽不一樣，是積攢了半輩子的委屈、憤怒、不甘，被生活逼到絕境后，終于沖破牢籠的悲鳴！她哭被騙子卷走的三百塊血汗錢——那是她和衛(wèi)東起早貪黑拉煤攢的，是她在催債的高壓下賺的血汗錢，是活命錢；哭衛(wèi)東的沒良心——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連個人影都沒有，就算在，也只會跟她吵架動手；哭村民的冷漠——平時看著和氣，一有事就翻臉不認(rèn)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哭催債人的惡毒——為了錢，竟然砸她的窗戶，罵她的祖宗；更哭自己的命——拼盡全力想好好過日子，可日子怎么就這么難？怎么就看不到一點(diǎn)亮？

哭聲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凄厲又悲愴，恨不得把屋頂?shù)拿┎荻枷骑w，把天上的云彩都哭散。她哭得渾身抽搐，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嗓子都哭啞了，還在不?？蓿路鹨盐迮K六腑都哭出來才肯罷休。直哭得太陽升到頭頂，把院子里的影子曬得短短的，她才慢慢沒了力氣，連抽泣都抽不動了，只剩下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像寒風(fēng)里的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