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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當時高考的錄取率為 > 第57章 ?大槐溝的絕境(第1頁)

            第57章 ?大槐溝的絕境(第1頁)

            胡偉怎么也想不通。所有插隊的知青,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回城?尤其是環(huán)境越艱苦的地方,這種渴望就越強烈,像沙漠里的人渴望甘泉。為什么哥哥偏偏反其道而行?甚至還甘愿做別人的“鋪路石”?這里面一定有更深的原因,一個讓他那正直、甚至有些固執(zhí)的哥哥無法離開的原因!

            胡偉絞盡腦汁,把頭皮都快撓破了,也無法窺見那個深藏在大哥心中的“緣由”。

            “努力考上大學,為爸媽掙個面子?!焙鷱娒銊詈鷤ゼ影褎?。

            胡偉努著嘴,將信胡亂塞回信封,心里失落不已。躺在炕上,望著窗欞外月光下的院落,胡偉想不通哥哥為何那么倔強。

            時間撥回1968年四月,六六屆高中生胡強與六七屆高中生胡偉兄弟倆,坐著一趟列車離開了上海,隨后,胡偉去了羊祜公社,胡強則隨著三十多名來自天南海北的熱血青年,來到了陜北趙縣林家堡公社最偏遠、最貧瘠的大槐溝大隊插隊落戶。

            現(xiàn)實的重錘,瞬間擊碎了所有浪漫的想象。這里的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程度,徹底顛覆了這些城里娃的認知極限,任何語言的描述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們最初蝸居在牛棚后院幾間閑置的土坯房里。腐草和牲畜糞便混合發(fā)酵出的濃烈腥臊氣息,如同實質的黏稠液體,日夜不息地包裹著每一個人,滲透進頭發(fā)、皮膚、甚至夢里。缺糧少水的陰影如同附骨之蛆,貫穿了每一個春夏秋冬。

            冬日里,西伯利亞南下的朔風呼嘯著穿過千溝萬壑,發(fā)出鬼哭般的尖嘯。那風帶著透骨的寒意,再厚的棉襖、裹得再嚴實,也如同虛設,寒意如同冰冷的針,直刺骨髓,凍得人牙齒打顫,渾身僵硬如木偶。

            好不容易熬到天氣轉暖,以為能喘口氣,接踵而至的卻是更加狂暴的春季。裹挾著大量沙礫的狂風,鋪天蓋地,遮天蔽日。人在這種風沙中勞作,就像被扔進了巨大的砂紙打磨機里,裸露的皮膚被刮得生疼,眼睛根本睜不開。

            在沙地里刨坑下種,常常被刮得踉蹌跌倒,滿嘴滿鼻都是沙子。曾有知青在公社診所抽血化驗,靜置后的血樣里,竟清晰地沉淀著一層細密的黃沙!這哪是風?分明是流動的砂紙!

            生活的重壓如同無形的磨盤。幾年下來,原本三十多人的知青隊伍,通過當兵、招工、招干等途徑,像退潮般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大槐溝這個“苦?!?。

            到了1977年,知青點碩果僅存的,只剩下十三顆“釘子戶”——六個女知青,七個男知青。胡強是七個男知青的核心和最年長者。

            胡強并非沒有機會離開。他有過三次珍貴的逃離機會,每一次都足以改變命運軌跡:

            第一次當兵:體檢政審全優(yōu)通過,臨行前夜名單卻神秘換人。后來才知道,被同集體戶一個頗有門路的女知青,悄無聲息地頂替了名額。

            第二次糧庫工作:?考察順利,眼看就要離開,最終卻石沉大海。很久后才偶然得知,名額又被另一個手段更“靈活”的女知青“運作”走了。

            第三次郵政所招工:?這次是實打實落到他頭上的名額。但他看著同學周濤家中病重的老母和絕望的眼神,咬著牙,主動將這個寶貴的名額讓了出去。從此,每逢再有招工機會,他都下意識地退讓,把渺茫的希望留給更年輕的、家庭負擔更重的同伴。

            “釘子戶”里,還有三個無處可去的女知青。她們實在無法忍受牛棚后院那日夜不休、令人作嘔的臭氣,咬牙搬到了離村子足有兩三里地的一處荒坡上。那里孤零零立著幾間廢棄的草屋,搖搖欲墜。好處是地勢高,視野開闊,背后倚靠著一道巨大的黃土塬,像一堵天然的屏障,多少擋住了些肆虐的西北風。冬天相對避風,夏天空氣也確實清新不少。

            但這“世外桃源”的代價,是巨大的恐懼。這里,是野狼的領地邊緣。每當夜幕降臨,濃重的黑暗吞噬荒野,土塬后面便會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忽遠忽近,如同地獄的招魂曲。綠幽幽的狼眼,時常在漆黑的夜幕中閃爍,窺視著這幾間孤懸的草屋。

            生存的本能讓姑娘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她們用能找到的最粗壯的木棍頂住房門,再用沉重的石塊死死抵住。即使如此,每天清晨天蒙蒙亮,她們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而是拿起沉重的大竹掃帚,心驚膽戰(zhàn)地清掃門前屋后——沙土地上,總是清晰地印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梅花狀爪?。∵€有那些散發(fā)著濃烈腥臊氣味、白的瘆人的狼糞!這些狼糞和被狼尿標記過的沙土,必須用挑牛糞的破柳條筐,運到盡可能遠的地方傾倒深埋。否則,這些痕跡就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狼群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徘徊、試探。

            胡強和留下的幾個男知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們無數(shù)次商量著,想在女知青草屋所在的土坡上打幾孔窯洞,搬過去一起住。人多力量大,相互有個照應,夜里也能輪流值守,起碼能讓姑娘們睡個安穩(wěn)覺。然而,繁重到令人絕望的農活像無形的枷鎖,壓得他們喘不過氣。每天累得收工回來,骨頭都像散了架,只想癱倒在炕上。打窯洞需要耗費巨大的體力和時間,這個計劃,只能被無奈地擱置,一拖再拖,寄希望于也許能喘口氣的冬季農閑……

            那片孤懸于黃土塬下的草屋,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三個女知青是唯一的乘客,而黑暗中逡巡的狼群,是隨時可能掀起巨浪的深海怪獸。

            胡強和伙伴們的心,始終懸在這根隨時可能繃斷的弦上。他把根扎在這片苦瘠之地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守護這片隨時會被風浪吞噬的孤舟。

            這是他對故鄉(xiāng)父母無法言說的“緣由”,也是弟弟胡偉此刻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的沉重“抉擇”——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總需要有人,用血肉之軀默默扛起那搖搖欲墜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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