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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月夜屋頂躲狼（第1頁）

那人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門，眼睛里閃爍著八卦的精光：“瞎嚷嚷啥胡強？那死掉的娃……根兒在孫大衛(wèi)身上！醫(yī)院里，那幾個女知青全招了！先前是怕名聲臭了回不了城，又被孫家塞了點麥子堵嘴，才咬著牙說沒那事兒！現(xiàn)在鬧出人命來了，瞞不住了！”

“啥？！”人群瞬間炸了鍋，臉上洋溢著對驚天秘聞的巨大興奮，“那些流言蜚語……都是真的？！”

“比金子還真！”那人一拍大腿，“聽說上頭震怒！孫大衛(wèi)這龜孫，這回怕是真要吃槍子了！”

“該！斃了這王八蛋！”眾人狠狠吸了口旱煙，齊聲喝彩，仿佛在慶祝一場大快人心的勝利。

“那……那幾個女娃子呢？聽說婦聯(lián)要治她們的罪？”有人幸災(zāi)樂禍地問。

“流氓罪？那是給老爺們兒定的！難道還興給女的定個‘女流氓’罪不成？”有人嗤笑。

“屁！是偽證罪！懂嗎？先前她們昧著良心給孫大衛(wèi)作證脫罪，還收了孫家兩斗麥子呢！這罪過不?。∫驳眠M去啃窩頭！”消息靈通者言之鑿鑿。

“草特娘的！這戲越來越好看了！”人群爆發(fā)出看大戲般的喝彩聲，冰冷的冬日里彌漫著獵奇的燥熱。

而此時，在荒坡草屋那堵低矮的土墻根下，胡強正佝僂著背，把剛挖出來、還帶著冰碴的蕨菜根，一小把一小把地塞進石頭門縫里。凜冽的北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沙礫，像小刀子一樣撲打在他皸裂的臉上。他望著遠(yuǎn)處被風(fēng)沙籠罩、一片蒼黃的土塬輪廓，眼神疲憊而空洞。

忽然，身后傳來壓抑的抽泣聲。胡強一回頭，只見喜兒站在幾步遠(yuǎn)的風(fēng)地里，眼睛紅得像兔子，鼻尖也凍得通紅。她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帶著哭腔罵道：“餓死你個犟驢活該！”話音未落，一個用舊布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帶著風(fēng)聲，“噗”地砸進胡強懷里。

胡強下意識接住，入手滾燙！隔著粗布，一股熟悉又誘人的焦香味直往鼻孔里鉆——是烤熟的洋芋！還帶著姑娘身上殘留的、溫暖的體溫。

喜兒知道，胡強對那三個女知青近乎固執(zhí)的關(guān)照，根源全在那個叫馮淑琳的姑娘身上。眼看著天色一點點暗沉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寒風(fēng)更加刺骨。喜兒的心也跟著往下沉，像墜了塊冰——這個一根筋的莽漢子，該不會在這種風(fēng)口浪尖上，又跑去那荒坡犯傻吧？

她跺了跺凍僵的腳，轉(zhuǎn)身就往知青點跑。牛棚后院的青石槽里還冒著新鮮草料的熱氣，卻不見胡強的人影。村大院的曬谷場空蕩蕩的，只剩些碎麥秸被風(fēng)吹得打著旋兒。她急得四下張望，直到村頭納鞋底的老嬸子朝南邊努了努嘴，低聲道：“南嶺……那棵歪脖子老棗樹底下……”

喜兒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就朝南嶺方向跑去。遠(yuǎn)遠(yuǎn)地，在收割后光禿禿、布滿巨大土坷垃的麥茬地盡頭，那棵虬枝盤曲、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老棗樹下，她看到了兩個并肩坐在土壟上的身影——正是胡強和馮淑琳！

西斜的殘陽，像一個巨大的、即將燃盡的火球，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扭曲地投在布滿裂縫的黃土坡上。整個黃土高原被持續(xù)兩個月的旱魃折磨得奄奄一息。麥茬地里，被曬得硬邦邦、裂開大口的土坷垃，像一個個癱倒在地、無力掙扎的漢子，默默承受著刀子般的西北風(fēng)的凌遲。更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十幾條由狂風(fēng)卷起的黃色土龍，正貪婪地吮吸著干涸的大地，攪動著渾濁的煙塵在天際翻滾、咆哮，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濁浪。這些土龍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裹挾著沙石的威力，足以打得人睜不開眼，臉上生疼。

“……那些狼的眼睛，一到夜里就冒綠光，像鬼火一樣，死死盯著窗戶紙……”馮淑琳的聲音帶著哭腔，緊繃得像隨時會斷裂的琴弦。她的麻花辮有些散亂，發(fā)梢沾著枯黃的草屑，“有一回……爪子撓門板，‘嘎吱嘎吱’的響……我嚇得魂都沒了，手一抖，油燈都打翻了……”她突然哽住，仿佛被什么東西死死掐住了喉嚨，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早已凍裂流膿的凍瘡里，疼得她渾身一顫。

胡強只覺得心窩里像堵了塊浸透冰水的破棉絮，又冷又沉，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看著馮淑琳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臉，喉嚨發(fā)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馮淑琳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盯著胡強，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申辯：“胡強！你信我！我跟那個老畜生，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次都沒有！被他占了身子的，是佟萍萍和袁月月！他……他是朝我伸過臟手，可我拼死反抗了！每次……每次他踏進草屋的門檻，我都像躲鬼一樣逃出去！”淚水洶涌而出，沖刷著她臉上的污垢，“有好幾次……有好幾次他賴在那里過夜……我……我怕啊！我怕他摸黑糟蹋我！我根本不敢睡在屋里！我只能躲在門外……那野狼……成群結(jié)隊的野狼就圍過來了！綠眼睛……就在我腳邊晃！我嚇得魂飛魄散，只能……只能拼了命爬上屋頂……”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屋頂……屋頂上光禿禿的……風(fēng)像刀子！我怕……怕狼也爬上屋頂……我就把平時省下來生火的一點碎煤渣灑在屋頂邊沿……還……還澆上了準(zhǔn)備點燈的最后一點煤油！”她猛地抓住胡強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棉襖里，眼神里充滿了瘋狂和決絕，“我就想好了！大不了一根火柴點著了！燒成一把灰！也比……比被那些畜生撕碎了，變成它們拉出來的、白森森、臭烘烘的狼糞強！強一萬倍！”

她大口喘著氣，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枯葉：“那些狼……就在下面轉(zhuǎn)啊……嚎啊……爪子扒著土墻……我就蹲在屋頂中間……抱著膝蓋……一宿……一宿都不敢合眼！風(fēng)像冰錐子扎透骨頭縫……好幾次……好幾次我都凍僵了……感覺自己要像塊石頭一樣栽下去……又突然被狼嚎嚇得驚醒……就這么熬著……熬著……熬到……熬到太陽出來……看見日頭出來，我才有生還的希望！”

聽著馮淑琳的講述，胡強陷入糾結(jié)之中，眉頭皺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