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的風(fēng),裹著麥香鉆進(jìn)堂屋的窗欞時(shí),陸野正蹲在門檻上磨鐮刀。刀刃與磨石相碰,發(fā)出“嚓嚓”的輕響,火星子濺在青石板上,很快被穿堂風(fēng)卷走。他抬頭望了眼院外的麥田——層層疊疊的麥浪已褪去青澀,泛著蜜色的光澤,麥穗沉甸甸地垂著,像一串串被陽光吻過的金鈴鐺。
“爸爸!”暖寶的聲音從院角傳來,她穿著鵝黃色的小褂子,褲腳沾著泥點(diǎn),手里舉著個(gè)玻璃罐子,“我給麥芒弟弟抓了只小螞蚱!他說要聽它唱歌!”
陸野放下鐮刀,笑著接過罐子。罐里的螞蚱綠得發(fā)亮,正蹬著腿往上蹦?!靶殐?,麥芒弟弟現(xiàn)在還聽不懂,等他會(huì)說話了,你再教他聽蟲鳴?!彼压拮臃旁诶认碌年帥鎏?,“別讓奶奶看見,她怕蟲子?!?/p>
“奶奶不怕!”暖寶撅著嘴反駁,“昨天她還幫我捉了菜青蟲呢!”話音未落,陸奶奶就端著竹篩從廚房出來,篩子里是剛炒好的菜籽:“小寶兒記性好,奶奶是不讓你把蟲子帶進(jìn)屋?!彼押Y子放在石桌上,用袖口擦了擦汗,“這菜籽是新收的,等曬透了,榨出的油香得很?!?/p>
葉知秋扶著腰從屋里走出來,肚子已經(jīng)圓得像個(gè)小西瓜。她穿著寬松的棉麻裙,手里攥著本胎教繪本:“野子,醫(yī)生說小滿前后,胎兒長得快,得補(bǔ)補(bǔ)?!彼噶酥甘郎系牟俗?,“這是不是你說的‘油坊香’?”
“是?!标懸肮瘟斯嗡谋羌?,“咱家種的黑油菜,榨出來的油金黃透亮,等麥?zhǔn)胀辏o你熬豬油拌飯?!?/p>
院外傳來“突突”的拖拉機(jī)聲,王鐵柱的草帽先探進(jìn)來,接著是他洪亮的嗓門:“野子!葉丫頭!小滿到啦,咱村的油菜該收了!我?guī)Я耸崭顧C(jī)來,咱兩家合伙收,省得你倆累著!”
李狗蛋從后車廂跳下來,手里拎著兩瓶冰鎮(zhèn)汽水:“給你和葉姐的!小滿天熱,解解渴!”他沖暖寶擠眼,“小寶兒,叔給你留了瓶橘子味的,等會(huì)給你送過去!”
“要可樂味的!”暖寶立刻叉著腰,“我上次喝的可樂,咕嚕咕嚕像在肚子里放煙花!”
眾人笑作一團(tuán)。王鐵柱的收割機(jī)轟鳴著駛進(jìn)油菜地,金黃的菜籽莢被卷進(jìn)機(jī)器,“嘩啦啦”吐出黑亮的菜籽。陸野和葉知秋戴著草帽,蹲在田埂上拾漏收的菜莢。葉知秋的手指被菜莢劃了道小口子,陸野立刻掏出手帕給她包上:“小心點(diǎn),別感染了?!?/p>
“沒事?!比~知秋抿著嘴笑,“當(dāng)年我媽懷我時(shí),還在地里割麥子呢,這點(diǎn)小傷算啥。”她摸著肚子,“寶寶,你聽,機(jī)器在唱歌,是在給你攢奶粉錢呢?!?/p>
日頭偏西時(shí),油菜收完了。王鐵柱的卡車?yán)鴿M車的菜籽往油坊去,李狗蛋幫著把剩下的菜稈堆成垛?!斑@菜稈留著,等天涼了燒火做飯,比煤球香。”他拍了拍菜垛,“再說了,咱村的老規(guī)矩,秸稈不能燒,得物盡其用。”
夜里,油坊飄來陣陣菜油香。陸野和葉知秋抱著剛榨好的菜油往家走,玻璃瓶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澳懵劼?,”葉知秋把瓶子湊到陸野鼻尖,“比去年的更香,因?yàn)樵蹅兊挠筒碎L得好吧?”
“是因?yàn)橛心愫团瘜殠兔??!标懸皵堉募?,“要不是你坐?zhèn)指揮,暖寶非跟著機(jī)器跑不可?!?/p>
“那是?!比~知秋得意地?fù)P起下巴,“暖寶現(xiàn)在可是咱家的小管家,早上還催著我給她熬小米粥,說要給麥芒弟弟囤糧。”
回到家,陸奶奶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把白天采的艾草編成小捆?!斑@艾草曬干了,等麥?zhǔn)諘r(shí)掛在門上,驅(qū)蟲避邪。”她抬頭看見陸野手里的菜油瓶,“這油色透亮,能賣個(gè)好價(jià)錢?!?/p>
“不賣?!标懸鞍延推糠胚M(jìn)櫥柜,“留著咱家自己吃,給麥芒炸油條,給暖寶拌涼菜?!?/p>
暖寶趴在石桌上寫作業(yè),鉛筆在本子上畫著歪歪扭扭的麥穗。見陸野回來,她立刻舉著本子跑過來:“爸爸!我畫了小滿的麥子,你看!”畫紙上,金黃的麥穗下,一個(gè)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牽著一頭老黃牛,天上的太陽笑瞇瞇的。
“畫得真好。”陸野把暖寶抱上膝頭,“這是麥芒弟弟看到的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