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5章 竹籃里的蟬鳴（第1頁）

入伏的蟬鳴裹著竹席香撞進閣樓時，葉知秋正踮腳夠頂層木箱的銅鎖。箱蓋掀開的瞬間，浮塵裹著舊竹篾的清苦漫出來——是陸野前年夏天編的竹籃，竹篾紋路里還嵌著半粒去年的蟬蛻，籃口蒙著的藍布結著層白霜，像撒了把揉碎的月光。

“媽媽！”暖寶從梯子上探身，鼻尖沾著木屑，“爺爺說這兒有‘會裝風的竹盒子’！”他蹬著小布鞋跳下來，發(fā)梢落著片竹葉，手指戳向竹籃：“這是爸爸的‘夏天的口袋’！”

葉知秋接過竹籃，竹篾還帶著歲月的溫涼。她記得這是陸野夏天教她編的，那時他說：“秋姐，竹籃要編得松些，像小寶的懷抱，裝得下西瓜、螢火蟲，還有晚風?！笨珊髞硭傉f“等小寶會爬了，編個小搖籃”，“等小寶上小學，編個裝作業(yè)本的籃子”，卻始終沒來得及編完。

“阿野，”她輕聲喚。

“在這兒呢。”陸沉舟從工具房搬出個舊木匣，掀開蓋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竹篾、竹針、半塊蜂蠟——是陸野去年夏天準備的，說“要給小寶編個‘會呼吸的竹籃’，等他暑假，裝一籃蟬鳴去外婆家”。他從匣底摸出張泛黃的便簽紙，攤開在石桌上：“你爸寫‘編籃三要：篾要韌、眼要勻、心要靜。第一只給小寶，第二只給秋姐，第三只……’字跡又暈了，像是被汗水浸過，‘第三只要編成我和小寶的樣子，等我們老了，坐在院兒里編回憶’?！?/p>

暖寶湊過去，踮著腳讀便簽：“媽媽，爸爸要編三只！”他的小手指著“三只”二字，眼睛亮得像兩顆浸了蜜的棗，“我要幫爸爸編眼兒！”

葉知秋笑著摸他的頭。木桌旁的竹椅上，搭著件灰布圍裙——是陸野去年夏天穿的，袖口磨得發(fā)亮，圍裙兜里還塞著半塊薄荷糖，是他說“編累了就含顆糖，像小寶的笑臉”。

“爺爺，”暖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挑最韌的竹篾！”

他從木匣里捧出把竹篾，竹節(jié)處還沾著去年的竹瀝：“你爸當年挑篾，總說‘要像給小娃娃選骨頭，硬實著，才經得住裝風’。結果你挑了半把軟的，他還把自己的篾片分你一半?！?/p>

暖寶捏著竹篾，小手被竹刺扎了道細痕，卻只是皺皺眉頭，繼續(xù)挑——像陸野去年教他系鞋帶時，反復解了又系的模樣。他挑到第七根時，突然停住：“媽媽，爸爸說要刮去毛刺！”

“對?！比~知秋遞過塊砂紙，“你爸說‘篾要滑溜溜的，像小寶的手，才不會刮疼’?！?/p>

暖寶接過砂紙，踮著腳一下一下磨。他的小胳膊酸得直打顫，卻咬著牙不放下——像陸野去年編籃時，額角的汗珠總被他用袖子擦得干干凈凈。終于，他磨出一根光滑的竹篾，舉到眼前喊：“媽媽，爸爸的篾，我磨好了！”

“對?！比~知秋接過篾，指尖觸到竹篾的涼——和陸野去年遞給她時一樣，帶著竹林的潮和陽光的暖。那時他蹲在她身旁，舉著篾片笑：“秋姐，你看這篾，比小寶的小拇指還直。”結果暖寶趴在桌上，把篾片彎成月牙：“爸爸，這樣更像彩虹！”他卻笑著說“小寶的彩虹，比直的更好看”。

“爺爺，”暖寶突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給爸爸的籃子編朵云！”

他從木匣里取出竹針，針尾還系著半根紅繩——是陸野去年夏天編的，說“要給小寶的籃子系朵云，裝得下夏天的夢”。他將竹針遞到暖寶手心，“像爸爸那樣，針腳要密，像小娃娃的睫毛?！?/p>

暖寶的小手捏著竹針，針尖輕輕扎進竹篾。他的額頭沁著細汗，卻仍認真地編著——像陸野去年教他寫“云”字時，反復描了又描的模樣。終于，他編出朵歪歪扭扭的云，綴在籃口：“媽媽，爸爸的云，我編好了！”

“對?！比~知秋接過籃子，指尖觸到云紋的溫度——和陸野去年繡在圍裙上的云一樣，帶著棉線的軟和陽光的暖。那時他系著她的碎花圍裙，坐在竹椅上繡云：“秋姐，云要繡得松些，像小寶的笑，才裝得下整個夏天?！苯Y果暖寶趴在她膝頭，把線頭扯得一團亂：“爸爸，云要像！”他卻笑著說“小寶的，比云還甜”。

暮色漸濃時，三人圍坐在石桌旁。陸沉舟煮了鍋綠豆百合湯，甜香混著竹篾的清苦漫開來。暖寶捧著藍邊瓷碗，小口抿了口湯，眼睛立刻亮起來：“媽媽，這湯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葉知秋笑著摸他的頭，“是綠豆的沙，是百合的糯，是爸爸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