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風(fēng)裹著北方的寒,像把鈍刀子,刮得人臉生疼。清晨推開門,陸野哈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落在籬笆上。院角的楊樹葉已落光,只??葜υ陲L(fēng)里打戰(zhàn)。陸奶奶裹著厚棉袍出來掃階,竹掃帚“唰啦”劃過青石板:“野子,今兒個得把場院的玉米收完,夜長天寒,可經(jīng)不起耗?!?/p>
“知道了?!标懸按炅舜晔?,從倉房扛出竹耙子,“暖寶昨兒個還說,要幫奶奶剝玉米皮呢。”
話音未落,暖寶扎著羊角辮從屋里竄出來,懷里抱著個布老虎:“我要剝最漂亮的玉米皮!給麥芒弟弟做小被子!”她踮腳夠竹耙子,被葉知秋攔腰抱住:“小祖宗,你媽我還沒起呢?!彼崎_棉被坐起,隆起的肚子在晨光里泛著溫柔的弧,“醫(yī)生說,麥芒這兩天該發(fā)動了,我得緩緩?!?/p>
“不慌?!标懸鞍雅瘜毞诺降厣希霸坌殐簞冇衩?,當給弟弟練手?!?/p>
院外傳來“突突”聲,王鐵柱的拖拉機載著半車玉米稈駛來:“野子!葉丫頭!咱村西頭的玉米地,我?guī)椭樟税氘€,場院的秸稈堆成山,得趕緊碼成垛!”他跳下車,棉手套上沾著草屑,“李狗蛋說今兒個帶柴刀來,咱把玉米稈劈小,摻進灶膛燒,暖乎!”
“鐵柱哥,辛苦你了?!比~知秋扶著門框笑,“等麥芒出生,我給他縫雙虎頭鞋,第一個送你家狗剩。”
“那感情好!”王鐵柱咧嘴笑,“狗剩昨兒個還說,要穿姐姐做的鞋,比他爹的皮靴還威風(fēng)!”
場院里,金黃的玉米鋪成一片海洋。陸野踩著木屐翻玉米,暖寶蹲在旁邊,小手剝著玉米皮:“爸爸,這個玉米須是棕色的,像奶奶的染發(fā)膏!”
“那是?!标懸澳笃痤w玉米,“你奶奶年輕那會兒,用玉米須煮水給娃娃洗頭,說能去虱子。”他把剝好的玉米碼成小堆,“等囤進倉房,咱冬天就有爆米花了?!?/p>
“爆米花!”暖寶眼睛發(fā)亮,“我要吃甜甜的!給麥芒弟弟留一把!”
陸奶奶顫巍巍搬來木凳,坐在場院邊搓玉米:“你太姥姥那會兒,立冬囤糧講究‘三不’——不潮、不蟲、不霉。咱得把這玉米曬得透透的,再掛房梁上?!彼噶酥笘|墻,“你看那竹匾,我昨兒個曬了蘿卜干,等玉米囤好,咱就腌臘肉。”
“奶奶的手藝,咱家冬天的飯香著呢?!比~知秋端來姜茶,給每人遞一碗,“喝了驅(qū)驅(qū)寒,別凍著。”
日頭爬到頭頂時,場院的玉米已收了大半。李狗蛋扛著柴刀來劈秸稈:“咱把這些稈子劈成寸段,摻上鋸末,灶膛燒起來,屋里能暖到腳底板!”他揮刀劈下,“咔嚓”一聲,秸稈裂成均勻的小塊,“鐵柱哥,咱倆比賽,看誰劈得多!”
“比就比!”王鐵柱抄起柴刀,“輸了請咱村小賣部的橘子汽水!”
暖寶蹲在秸稈堆旁,撿了根細稈當“小笛子”吹:“嘟嘟——麥芒弟弟,聽哥哥吹笛子!”
“小寶兒真貼心。”陸野望著忙碌的眾人,又看了看屋里來回踱步的葉知秋,“等麥芒出生,咱這院子更熱鬧了?!?/p>
“可不是。”葉知秋摸著肚子,“昨兒個做夢,麥芒裹著紅襁褓,站在玉米堆里笑,說‘媽媽,我聞到爆米花味兒了’。”
收工時分,夕陽把玉米染成琥珀色。陸野站在場院邊,望著掛上房梁的玉米串,金燦燦的像串著陽光。王鐵柱扛來最后半袋玉米:“野子,咱村的糧囤,又滿了?!?/p>
“滿?!标懸皯?yīng)著,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玉米葉,“滿得能扛過寒冬,滿得能等來春天?!?/p>
夜里,陸野蹲在倉房里封糧。葉知秋裹著厚睡衣進來,手里端著熱乎的紅薯:“歇會兒吧,明兒還得去鎮(zhèn)里賣玉米碴子?!?/p>
“不累?!标懸芭牧伺募Z囤的木蓋,“這囤糧,夠咱吃到開春。麥芒出生后,咱給他留袋最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