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風裹著新抽的柳芽香撞進后院時,暖寶正踮腳夠墻根的竹筐??鹄锾芍匕咧?,是陸沉舟今早扛回來的——竹節(jié)處還留著刀削的痕跡,像極了陸野去年春天削竹篾時的模樣。“媽媽!”暖寶舉著竹篾晃了晃,發(fā)梢沾著片剛落的桃花瓣,“爺爺說這是爸爸做風箏的竹!”
葉知秋正蹲在廊下整理去年的風箏線軸,聞言抬頭。竹篾在她掌心泛著溫潤的光,和陸野去年削的那根一個顏色。那時他系著她的碎花圍裙,坐在老木凳上削竹篾:“秋姐,竹篾要削得薄,像小寶的指甲蓋兒。小寶來摸,是不是滑溜溜的?”結果暖寶摸了半根,反被竹刺扎了手,他卻笑著用嘴吸傷口:“小寶的血是甜的,給竹篾潤潤,飛起來更穩(wěn)當?!?/p>
“阿野,”她輕聲喚。
“在這兒呢?!标懗林蹚墓ぞ叻堪岢鰝€舊木匣,掀開蓋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砂紙、棉線、紅綢——是陸野去年春天準備的。他從匣底摸出張泛黃的便簽紙,攤開在石桌上:“你爸寫‘紙鳶三要:竹要韌,紙要輕,線要長。第一只鳶畫鯉魚,第二只畫蝴蝶,第三只……’字跡又暈了,像是被雨水泡過,‘第三只畫小寶的模樣,等他生日那天放’?!?/p>
暖寶湊過去,踮著腳讀便簽:“媽媽,爸爸要畫我!”他的小手指著“小寶的模樣”五字,眼睛亮得像兩顆浸了晨露的葡萄,“我要幫爸爸畫!”
葉知秋笑著摸他的頭。老木凳旁的石桌上,擺著半卷灑金紅宣——是陸野去年秋天特意買的,說“這紙輕,適合扎鳶”。他教暖寶裁紙時,總說“要像剪云彩,慢慢剪,別扯破”。結果暖寶剪壞了半張,他卻把碎紙收進鐵盒:“這是小寶的‘云碎片’,等鳶飛上天,這些云就跟著飄?!?/p>
“爺爺,”暖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畫條紅鯉魚!”
他從紅宣里抽出張最平整的:“你爸當年畫鳶,總說‘鯉魚要翹尾巴,像小寶跑起來的樣子’。小寶要畫得眼睛圓,這樣鯉魚才看得見路?!?/p>
暖寶捏著毛筆,筆桿上還留著陸野的指紋——是去年春天他握著暖寶的手畫鳶時,小家伙蹭上的。他屏住呼吸,筆尖輕輕點在紙上,沿著陸沉舟畫的線游走——像陸野教他畫波浪時,用食指在桌面畫“水波紋”。畫到魚尾巴時,他突然停?。骸皨寢專职终f要畫片鱗!”
“對?!比~知秋遞過支細筆,“你爸說‘鱗片要一片一片疊,像小寶的小手掌’?!?/p>
暖寶捏著細筆,在魚身兩側點了七片鱗——和陸野去年畫的那尾鯉魚一個數(shù)目。他數(shù)著鱗片笑:“媽媽,七片!爸爸說七片是幸運!”
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院子。葉知秋坐在竹椅上,幫暖寶糊鳶紙——糨糊是她用糯米熬的,甜絲絲的,像陸野去年調(diào)的那鍋。暖寶踮著腳,把紅宣貼在竹篾上,指尖壓得輕輕的:“爸爸說要像貼糖畫,別弄皺?!苯Y果還是皺了道痕,他卻笑著說:“這是小寶的‘專屬褶子’,鳶飛起來會跳舞。”
“爺爺,”暖寶突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給鳶系紅繩!”
他從工具房找出段紅綢,是陸野去年春天買的,說“這綢子軟,系鳶最牢”。他將紅綢繞在鳶線上,打了個漂亮的結:“你爸當年系繩,總說‘要系在小寶手腕上,這樣鳶飛多高,都能牽著小寶’?!?/p>
暖寶把手腕伸過去,紅綢蹭著他腕上的紅繩——那是去年生日,陸野親手編的,說“小寶的手腕要系最亮的繩,像太陽”。他低頭看紅綢:“媽媽,爸爸的繩和我的繩,纏在一起了!”
“對?!比~知秋摸了摸他的頭,“這樣,爸爸的鳶和我的小寶,就永遠纏在一起了?!?/p>
暮色漸濃時,三人圍坐在石桌旁。陸沉舟煮了鍋薺菜餛飩,鮮香混著竹篾的清苦漫開來。暖寶捧著藍邊瓷碗,小口抿了口湯,眼睛立刻亮起來:“媽媽,這湯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比~知秋笑著摸他的頭,“是薺菜的鮮,是餛飩的軟,是爸爸的愛。”
暖寶突然放下碗,從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畫紙:“媽媽,我給爸爸畫了只紙鳶!”他的小臉上沾著墨漬,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子,“畫里有爸爸,有鯉魚鳶,還有我——我在放鳶,爸爸在笑!”
陸沉舟接過畫紙,畫上的男人穿著藍布衫,坐在老木凳上,懷里抱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手里舉著只紅鯉魚鳶。背景里的天空藍得像洗過,鳶線被風吹得繃直,像根閃光的弦。
“這是……”葉知秋的聲音發(fā)顫,“去年春天,爸爸教你畫鳶時,你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