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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涼面里的風(fēng)（第1頁）

夏至的風(fēng)裹著蟬鳴撞進(jìn)廚房時，葉知秋正踮腳夠吊柜層的竹籃。籃底壓著卷泛黃的棉紙，邊角還沾著半片去年的薄荷葉——是陸野前年夏天收進(jìn)去的，說“要給小寶存夏天的涼”。

“媽媽！”暖寶從廊下跑過來，發(fā)梢沾著汗珠，“爺爺說今天要做涼面！”他蹬著小拖鞋跳上灶臺，鼻尖蹭到葉知秋腰間的圍裙帶，“這是爸爸的圍裙！”

葉知秋低頭，藏青色圍裙上還留著陸野的鉛筆印——“給秋姐的夏日戰(zhàn)袍”，字跡被洗得發(fā)淡，卻依然能辨認(rèn)出他潦草的溫柔。她接過陸沉舟遞來的竹篩，指尖輕輕撫過篩底的紋路：“你爸當(dāng)年篩面，總說‘要像給小寶梳頭發(fā)，輕著點兒，別把面揉碎了’?！?/p>

“阿野，”她輕聲喚。

“在這兒呢?！标懗林蹚奶债Y里舀出熬好的綠豆湯，琥珀色的湯汁在碗里晃著光，“你爸去年熬湯，總說‘要守著鍋，像守著小寶的耐性，火大了苦，火小了淡’?！彼麑⑼霐R在石桌上，“涼面要過三遍水，這樣才夠清爽?！?/p>

暖寶湊過去，踮著腳摸竹篩：“媽媽，這是爸爸的篩子！”他的小手指撫過篩孔的邊緣，像在摸陸野去年教他篩面時，指腹的溫度，“爸爸說，篩子要圓，像小寶的臉蛋，面才能漏得勻?！?/p>

葉知秋笑著摸他的頭。石桌旁的竹椅上，搭著件灰布短衫——是陸野去年夏天穿的，袖口磨得發(fā)亮，短衫兜里還塞著半塊酸梅糖，是他說“揉面要酸著點，像小寶的舌頭，才夠勁兒”。

“爺爺，”暖寶拽了拽陸沉舟的褲腿，“我要揉面！”

他從陶盆里取出塊溫?zé)岬拿鎴F(tuán)，麥香混著薄荷香直往人鼻子里鉆：“你爸當(dāng)年揉面，總說‘要像給小娃娃揉肚子，慢著點兒，別把氣揉跑了’?！彼麑⒚鎴F(tuán)分成小團(tuán)，“小寶先學(xué)捏，爺爺幫你壓?！?/p>

暖寶的小手捏著面團(tuán)，指節(jié)被壓得發(fā)紅，卻仍認(rèn)真地揉著——像陸野去年教他捏湯圓時，說的“要像小寶的胖手手”。他把面團(tuán)按在篩子上，使勁一壓——面條卻黏成一團(tuán)，掛滿了篩孔。

“哎呀！”暖寶急得直跺腳，“爸爸的面條是滑溜溜的！”

“慢慢來?！比~知秋握住他的手，“你爸說‘揉面要像哄小娃娃，慢慢哄，才會笑’?！?/p>

暖寶吸了吸鼻子，重新取了塊面團(tuán)。這次他學(xué)乖了，把面團(tuán)在掌心里搓成圓，輕輕按在篩子上，用指腹沿著篩孔慢慢推——像陸野去年教他畫圓時，用鉛筆尖點著桌子說“要繞著太陽轉(zhuǎn)”。終于，幾縷細(xì)面從篩孔里垂下來，像陸野從前晾在院里的白絹。

“媽媽，爸爸的面條，我揉好了！”

“對?！标懗林塾弥窨晏羝鹈鏃l，風(fēng)裹著麥香漫上來，“比爸爸當(dāng)年揉的還軟?！?/p>

暖寶舉著面條蹦跳，鼻尖沾著面粉：“爺爺，我要給爸爸的面條拌醬！”他從調(diào)料罐里舀了點芝麻醬，在面條上抹了層厚厚的醬——像陸野去年教他調(diào)醬時，說的“要像給小寶涂口紅，勻著點”。

“小寶的醬太稠啦！”陸沉舟笑著用筷子拌開，“爸爸當(dāng)年拌醬，總說‘要像給小娃娃穿衣服，松松的，才舒服’。”

暖寶趴在桌沿，盯著面條上的醬：“爸爸說，醬要甜中帶點咸，像他的吻。”他突然仰起頭，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子，“媽媽，爸爸的吻是甜的嗎？”

葉知秋的心尖一軟。她記得陸野從前總說：“秋姐，我的吻是甜的，因為你吃了我煮的糖心蛋?！贝丝膛瘜毜男∈种刚粗u，輕輕碰了碰她的嘴角：“媽媽，我給你涂醬！”

“好?！比~知秋笑著低頭，暖寶的指尖在她的唇上點出個淺褐色的圓，像陸野去年留在她唇上的草莓印。

暮色漸濃時，三人圍坐在石桌旁。陸沉舟煮了鍋綠豆百合湯，甜香混著涼面的麥香漫開來。暖寶捧著藍(lán)邊瓷碗，小口吸著面條——面條滑溜溜的，裹著芝麻醬的香，像陸野從前遞給她的第一碗涼面。

“媽媽，”暖寶突然抬頭，“爸爸的面條在發(fā)光！”

葉知秋抬頭。面條在夕陽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像撒了層碎金。她用筷子挑起一根，輕輕一拉——面條斷成兩截，卻依然保持著柔韌，像陸野從前說的“好的涼面，要能拉出絲”。

“阿野，”她輕聲說，“小寶的涼面，你嘗到了嗎？”

“嘗到了?！标懗林鄣穆曇魪纳砗髠鱽?，溫柔而堅定，“它甜在小寶的舌尖上，甜在我們的石桌上，甜在每一個夏至的黃昏?！?/p>

暖寶拽著她的衣角，舉著碗喊：“爸爸媽媽爺爺，你們快嘗！爸爸的涼面，還有我的醬，都甜甜的！”

葉知秋接過碗，吸了口面條。麥香、醬香、蟬鳴，混著陸野未說完的“小寶，再吃一口”，在舌尖化開。她望著陸沉舟眼角的皺紋，望著暖寶臉上的笑，突然明白——有些愛，從來不是完美的涼面，而是藏在篩孔里的溫度，是未揉完的面團(tuán)，是拌稠的醬，是孩子每一句“爸爸說”里，輕輕漾開的溫柔。

就像陸野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秋姐，我們的愛，要像這夏天的涼面，無論放多久，一拌，還是甜的?！?/p>

而現(xiàn)在，面條在碗里泛著光，窗外的蟬鳴正濃。他們的夏天，正如這滿院的綠蔭一般，在每一個平凡而又溫暖的日子里，靜靜地沉淀，暖暖地延續(xù)，從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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