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上,暖寶蜷在后座,把收集的糖紙一張張鋪在膝蓋上。陽光透過車窗斜斜照進(jìn)來,糖紙泛著淡金色的光,像陸野從前捏著糖紙逗他時那樣。
“媽媽,爸爸為什么把糖藏在瀑布里?”暖寶捏著那張寫著“給秋姐的生日糖”的糖紙,指尖輕輕撫過歪扭的字跡,“是他怕糖被雨淋濕嗎?”
葉知秋摸了摸他的頭。后視鏡里,陸沉舟正望著窗外,喉結(jié)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是因為……”葉知秋頓了頓,“爸爸想把最甜的東西,留到最后給你?!?/p>
暖寶歪著腦袋:“可是他已經(jīng)給我喝過粥里的星星,看過潭水的光了呀?!?/p>
陸沉舟突然開口:“因為他還有很多話沒說完。”他從副駕的紙袋里抽出個牛皮紙包,遞給葉知秋,“這是整理舊物時翻到的,壓在箱底。”
紙包拆開,是一沓信件,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收件人都是“秋姐”。最上面那封的郵票已經(jīng)泛黃,郵戳日期是二零一八年三月十七日——陸野出事前三個月。
“阿野?”葉知秋的聲音發(fā)顫,指尖觸到信紙時,仿佛還能觸到他寫字時的溫度。
暖寶湊過來,小腦袋擠在她臂彎里。第一封信的開頭是熟悉的調(diào)皮語氣:“秋姐,今天去鎮(zhèn)里買糖,老板娘說我挑的橘子糖顏色像你圍脖。我偷藏了兩顆,等天黑了塞你枕頭底下——別告訴媽,她又要說我亂花錢。”
葉知秋的眼淚滴在信紙上,暈開一團(tuán)墨跡。第二封信寫于四月初:“秋姐,血鷹峽的老房子漏雨了,我找人修屋頂。工匠說梁木要先曬三天太陽,我想起你說過‘曬過的木頭有太陽的味道’,等修好了,你帶小寶來住,夜里聞著木頭香睡覺,肯定不做噩夢?!?/p>
第三封信的日期是四月廿八日,字跡比從前潦草些:“秋姐,顧家的人又來鬧了。他們說血鷹峽的地契該歸他們,可爸當(dāng)年簽的協(xié)議明明寫得清楚……你別擔(dān)心,我跟沉舟商量過了,實在不行就把老房子賣了,帶你們?nèi)ツ戏?。小寶上幼兒園要交學(xué)費,我最近接了趟長途運輸,能多攢點?!?/p>
“等等,顧家?”葉知秋猛地抬頭,“阿野提過顧家?”
陸沉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想起三年前陸野出車禍那天,手機(jī)里最后一條未發(fā)送的消息就是發(fā)給律師的:“立刻凍結(jié)血鷹峽地契,顧家最近在查當(dāng)年的礦難。”
第四封信的日期停在五月五日,只寫了半頁:“秋姐,我在舊倉庫找到爸的日記本了。一九九八年礦難那天,他為了救顧家長子……原來顧家一直瞞著真相。等我處理完這些,就帶你和小寶去海邊,小寶說要堆座糖做的城堡,我保證不偷吃他的糖。”
信到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信封都是空的,只有幾頁散紙,上面是陸野潦草的筆記:“顧明遠(yuǎn)當(dāng)時在場”“救護(hù)車被攔截”“礦洞通風(fēng)口被動手腳”……
“原來他一直在查當(dāng)年的事?!比~知秋聲音發(fā)澀,“難怪顧家總說他多管閑事……”
暖寶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指著最后一頁散紙上的涂鴉——是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舉著糖罐,旁邊站著個戴安全帽的大人,頭頂畫了顆五角星。
“是爸爸和暖寶。”暖寶奶聲奶氣地說,“爸爸說,等小寶長大,要教他認(rèn)礦洞里的星星。”
陸沉舟輕聲說:“陸野小時候也總畫這個。他說礦洞里的礦燈像星星,照得黑黢黢的地方都亮堂?!?/p>
葉知秋把信仔細(xì)收進(jìn)紙包,貼在胸口。她想起陸野出事前一晚,兩人窩在沙發(fā)上看老照片,他指著張泛黃的合影笑:“秋姐你看,這是我十歲那年,爸帶我們?nèi)サV洞探險。我走丟時,是你舉著糖罐來找我——糖罐上沾著血,你都不知道。”
“后來呢?”暖寶好奇地問。
“后來?”葉知秋笑了,“后來我就再也沒讓他離開過我的視線?!?/p>
車子駛?cè)胄^(qū)時,暖寶突然指著窗外:“媽媽,那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