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的清晨,雪剛停,院外的老榆樹上還掛著冰棱。陸野裹著件黑棉襖站在院中央,手里舉著把明晃晃的殺豬刀,刀刃在雪地里泛著冷光:“秋姐!秋姐!快過來搭把手!”
葉知秋正蹲在熱炕頭給暖寶梳小辮,聞言抬頭,發(fā)繩上的紅綢子被穿堂風掀起一角:“殺年豬?不是說讓老趙頭幫忙嗎?”她揉了揉暖寶的羊角辮,“那孩子手勁兒小,我怕他拽不穩(wěn)豬耳朵。”
“老趙頭今早去鎮(zhèn)里買炮仗了。”陸野把刀往地上一插,濺起幾點雪沫,“我爺爺說過,殺年豬得自家人動手,圖個‘吉利’。你幫我按著豬后腿,我保證一刀下去,豬叫得都帶勁兒!”他蹲下來,沖暖寶招招手,“小寶兒,過來幫爺爺遞個繩子——要粗的,別勒著豬蹄子。”
暖寶從炕上跳下來,舉著根麻繩蹦跶著跑過來:“爸爸,我遞!我遞!”她的小棉靴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踩碎了一地糖霜。
陸奶奶端著個大鋁盆從廚房走出來,盆里泡著半盆酸菜:“野子,秋丫頭,把豬血接?。 彼噶酥笁堑拇笸吖?,“我昨兒個用山泉水泡的酸菜,等會兒燉酸菜白肉,血腸得用最新鮮的豬血。”
“奶奶,您歇著!”陸野接過奶奶手里的盆,“這事兒我們來。”他轉頭看向葉知秋,眼里閃著光,“秋姐,你記不記得?去年你說想拍‘東北殺年豬’的紀錄片,我當時還說‘等你來了,咱倆一起’?!?/p>
葉知秋的手頓了頓。去年冬天在漠河拍完冰燈,她確實跟陸野提過:“東北的殺年豬可有意思了,豬血灌腸、酸菜白肉,還有那鍋熱氣騰騰的殺豬菜——比南方的火鍋還熱鬧。”當時陸野撓著頭笑:“那等我過年回家,帶你去我老家,咱倆一起殺年豬,你拍個夠?!?/p>
“記得。”葉知秋低頭幫暖寶系好圍裙,“那會兒你說的‘老家’,該不會就是這兒吧?”
“對。”陸野把麻繩往暖寶手里塞,“我家祖祖輩輩都住這兒,我爺爺當年就是殺豬匠,我爸繼承了他的手藝,到我這兒……”他拍了拍殺豬刀,“雖然不常殺了,但手藝沒丟?!?/p>
院外的柵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鐵柱裹著件花棉襖擠進來,手里舉著個塑料盆:“野子!我?guī)Я怂猓⒇i菜沒蒜可不行!”他凍得鼻尖通紅,“我跟李狗蛋在村頭買了十斤蒜,他說‘要最辣的,辣得豬都打擺子’!”
李狗蛋跟在后面,懷里抱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王哥,我這麻袋里是蔥!我奶奶說‘蔥要留著根,燉肉香’!”他抖了抖麻袋,蔥葉上的雪簌簌往下掉,“還有!我?guī)Я舜祝℃?zhèn)里老字號的,酸得能齁死大鵝!”
“得嘞!”陸野笑著把蒜和蔥接過去,“王哥,李狗蛋,你們把豬圈門打開——豬在里頭呢!”
豬圈里傳來“哼哧哼哧”的叫聲,一頭黑黢黢的大肥豬正用鼻子拱著墻。王鐵柱挽起袖子,抄起根木棍去趕豬:“大黑!別磨蹭!今兒個是你‘出息’的日子!”
“王哥,輕點兒!”葉知秋喊了一嗓子,“豬嚇著了,等會兒下刀不穩(wěn)!”
“知道知道!”王鐵柱把木棍換成根草繩,“大黑,乖——”他剛往前湊,大肥豬突然甩著尾巴沖過來,王鐵柱嚇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哎呦喂!秋姐!快拉我起來!”
葉知秋笑著把他拽起來:“王哥,您這膽子還沒我大呢!”她轉身看向陸野,“要不……我來趕豬?”
“不用。”陸野抄起根竹鞭,“我爺爺說,趕豬得‘穩(wěn)、準、狠’,豬勁兒大,得用巧勁兒。”他走到豬圈門口,揮了揮竹鞭,“大黑!看這兒!”
大肥豬歪著腦袋看他,突然“嗷”地一叫,撒腿就往院外跑。陸野早有準備,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抓住豬尾巴往回拽:“小寶兒!遞繩子!”
暖寶舉著麻繩跑過來,陸野接過繩子,三兩下就把豬捆了個結實:“秋姐,按住后腿!”
葉知秋蹲下來,雙手按住豬的后腿,能感覺到豬身體的顫抖:“陸野……它會不會疼?”
“會。”陸野的聲音輕了下去,“但我爺爺說,殺年豬是‘送它上路’,得讓它走得痛快?!彼嗣i的耳朵,“大黑,委屈你了。”
刀光閃過,陸野的動作干凈利落。豬的叫聲戛然而止,鮮血“咕嘟咕嘟”流進瓦罐里。暖寶捂著眼睛尖叫:“爸爸!血!好多血!”
“小寶兒,閉眼?!比~知秋輕輕捂住她的眼睛,“這是生命的禮物,咱們得尊重它?!?/p>
陸野擦了擦刀上的血,抬頭對葉知秋笑了笑:“秋姐,你看——”他指了指瓦罐里的血,“等會兒灌血腸,你肯定喜歡?!?/p>
“誰喜歡了?”葉知秋松開手,卻沒躲遠,“我就是……有點怕?!?/p>
“怕就對了?!标懸鞍沿i拖到案板上,“我第一次殺豬時,手抖得連刀都拿不穩(wěn)。我爺爺說,‘怕就對了,說明你心善。但該做的事,還得做。’”他低頭開始分解豬肉,“后來我殺了二十多頭豬,才明白——殺豬不是殘忍,是對生命的敬畏?!?/p>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