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9章 相機里的春天（第1頁）

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場雪來得靜悄悄的。葉知秋蹲在陽臺擦陸野留下的老相機，鏡頭蒙著層薄灰，取景框里映著窗外的雪樹銀花，像撒了把碎鉆。這是陸野去年生日時送她的禮物，他說：“秋姐，以后咱們用這個相機，把日子拍成電影?！笨伤麤]等到按下快門，只在相機的存儲卡里，留下半卷未沖洗的膠卷。

“媽媽！”暖寶裹著陸沉舟織的藏青圍巾，從客廳跑過來，鼻尖沾著雪粒子，“爺爺說樓下王奶奶送了糖瓜，我?guī)湍隳茫　彼男∈掷镞鴫K裹芝麻的糖瓜，糖絲在雪地里閃著微光，像陸野從前捏著糖紙逗他時的模樣。

葉知秋接過糖瓜，指尖觸到糖殼的溫度——和陸野去年冬天買的那盒糖炒栗子一個溫度。她記得那天，陸野系著她的碎花圍裙，站在廚房煮姜茶：“秋姐，小寶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得喝這個暖?！苯Y果姜茶煮得太濃，暖寶喝了一口直皺眉，他卻舉著空茶盞笑：“看，小寶的舌頭都紅了，像顆小櫻桃?！?/p>

“阿野，”她輕聲喚。

“在這兒呢。”陸沉舟從書房出來，手里捧著個牛皮紙包，“你爸去年整理老照片，翻出這卷膠卷。他說‘等小寶會看照片了，要一起沖洗，講他小時候的故事’?！?/p>

紙包打開時，霉味混著舊膠片的香氣涌出來。暖寶湊過去聞了聞，突然指著其中一張：“媽媽，這張有爸爸！”

葉知秋接過相紙。照片上是年輕的陸野，穿著藍布衫，蹲在油菜花田里，懷里抱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是二十歲的葉知秋。她的發(fā)梢沾著花粉，嘴角沾著糖霜，眼睛彎成月牙。背景里的油菜花田金黃一片，蝴蝶在花間飛舞，像撒了把會飛的星星。

“這是……”葉知秋的聲音發(fā)顫，“我二十歲生日？”

“對?！标懗林勖嗣掌吘?，“你爸說，那天他偷了輛自行車載你去郊外，結果摔進了泥坑。你坐在泥里笑，他說‘秋姐，你比油菜花還好看’?！?/p>

暖寶踮著腳，用小手指著照片里的陸野：“爸爸的衣服上有泥！”

“是呀?！比~知秋笑著擦去照片上的灰，“他說‘泥是大地的香水，沾在身上，秋姐就不會忘了我’?！?/p>

陸沉舟從抽屜里拿出個舊鐵盒，里面躺著卷未拆封的顯影液：“你爸當年學攝影，總說‘顯影液要自己調，這樣照片才有溫度’。你看，這瓶是他用野菊花和蜂蜜調的，說‘秋姐愛甜，照片也要甜’?！?/p>

葉知秋的手指輕輕撫過鐵盒上的刻痕——是陸野用小刀刻的“秋的光”，筆畫歪歪扭扭，像孩子的筆跡。她記得那天，陸野舉著相機追著她跑：“秋姐，笑一個！這張要洗出來貼在床頭！”結果相機卡殼，他急得直跺腳，卻把她逗得直笑。

“阿野，”她輕聲說，“我們沖洗這張照片吧?！?/p>

暖寶立刻搬來小馬扎，坐在水池邊。陸沉舟兌好顯影液，把膠卷浸進去。葉知秋握著暖寶的手，看著膠卷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朵沉睡的花。

“媽媽，”暖寶突然指著膠卷，“這里有光！”

葉知秋湊過去。膠卷上真的浮著層淡淡的金霧——是陸野當年在暗房里，用臺燈對著膠卷補光留下的。他說：“秋姐的眼睛里有星星，得用燈光照出來，這樣照片里的她才不會黑?！?/p>

顯影液的顏色漸漸變深。膠卷上的畫面越來越清晰：油菜花田里的陸野舉著相機，葉知秋歪著頭笑，發(fā)梢的花粉落在他手背，像撒了把金粉。背景里，有個穿藍布衫的老人拄著拐杖，站在田埂上——是陸野的爺爺，他說：“阿野，別光顧著拍秋姐，給你未來的媳婦也拍一張?！?/p>

“那是爺爺！”暖寶喊，“我見過他的照片！”

“對?！标懗林坌χc頭，“你爸說，爺爺是他的第一個攝影老師，教他用膠卷，教他調顯影液，還說‘拍人要拍魂，秋姐的魂在眼睛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