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裹著玉米香撞進(jìn)院子時,陸野正蹲在曬谷場上碼玉米。金黃的玉米棒被他碼成整齊的塔,陽光穿過玉米須,在他古銅色的胳膊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爸爸,我來!”暖寶踮著腳舉著小竹耙,紅棉襖上的小口袋鼓鼓囊囊裝著棗子,“我?guī)蜖敔敃駰?!”她的小耙子在地上劃出淺痕,把紅棗撥到玉米塔旁邊,“這樣曬得勻,不會壞!”
陸野笑著把竹耙接過來:“小寶兒,曬棗得挑個大圓的,你挑的這顆——”他捏起顆棗子拋向空中,“撲通”掉進(jìn)竹筐,“比你去年撿的還圓!”
“那是!”暖寶拍著小手笑,“我挑了半早晨呢!”
葉知秋蹲在曬谷場另一頭,正把辣椒串成串。她的指尖沾著辣椒素,鼻尖泛著薄汗,發(fā)間的草帽歪向一邊,露出幾縷碎發(fā):“陸野,你把我那串‘朝天紅’遞過來——”她抬頭時,草帽“啪”地掉在玉米堆上,“哎呦!這辣椒真辣!”
陸野趕緊跑過去,撿起草帽扣在她頭上:“早說讓你戴兩層!”他把辣椒串舉到她眼前,“你瞧這顏色,紅的像火,曬干了能香透整間屋子?!?/p>
“那必須的!”暖寶舉著顆干辣椒跑過來,“我聞聞——”她把辣椒湊到鼻尖,“辣得我打噴嚏!”
“小寶兒,離遠(yuǎn)點兒!”葉知秋笑著拍掉她手里的辣椒,“這是要留著冬天腌辣椒醬的,辣眼睛可不好?!?/p>
院門口傳來王鐵柱的嚷嚷:“野子!葉知秋!我來送‘曬秋三寶’!”他推著輛二八自行車,后座綁著個大竹筐,“我奶奶說,這是咱村最金貴的——南瓜干、茄子干、土豆干!”
李狗蛋跟在后面,懷里抱著個布包:“王哥,我這包是山蘑菇!我今早去后山采的,曬干了能燉小雞!”他抖了抖布包,蘑菇干“沙沙”響,“還有!我奶奶腌的蘿卜干,脆得能咬出聲兒!”
“得嘞!”陸野把自行車推進(jìn)院子,“王哥,李狗蛋,你們把東西擱曬谷場上——南瓜干放東邊,茄子干放西邊,蘑菇干放中間!”
王鐵柱擦了把汗:“野子,你咋不早說?我昨兒個半夜就起來曬了,怕今兒個下雨!”他指了指天空,“今兒個大晴天,曬出來準(zhǔn)香!”
“王哥,您這心意,我們領(lǐng)了?!比~知秋把辣椒串掛在竹架上,“等曬干了,我給您送兩罐辣椒醬——用您送的辣椒,保準(zhǔn)比去年的還辣!”
“那敢情好!”王鐵柱笑得合不攏嘴,“我老伴兒就好你這口辣!”
曬谷場上漸漸熱鬧起來。陸奶奶端著搪瓷盆從廚房走出來,盆里泡著新摘的毛豆:“野子,秋丫頭,把毛豆煮了——曬完秋,咱煮鍋毛豆湯,配著玉米餅子吃!”她轉(zhuǎn)頭看向暖寶,“小寶兒,去把井里的水打上來,要涼的!”
“哎!”暖寶拎著鐵皮桶跑向井臺,小棉靴踩在青石板上“咯吱”響,“奶奶,我來打水!”
陸野幫著把毛豆倒進(jìn)大鐵鍋里,灶膛里的火“噼啪”作響:“奶奶,您說這曬秋的講究,是從啥時候開始的?”
“我記事兒起就有了?!标懩棠掏罾锾砹税巡?,“那時候窮,秋天收的糧食得曬干了存起來,不然冬天要發(fā)霉。后來日子好了,曬秋就成了習(xí)俗——你看這玉米、辣椒、南瓜,曬得金黃金黃的,看著就喜慶?!彼噶酥钢窦苌系睦苯反?,“你爺爺當(dāng)年就說,‘曬秋是給秋天貼標(biāo)簽,曬得越亮,日子越旺’?!?/p>
葉知秋望著滿場的“金色海洋”,忽然想起去年秋天在云南拍稻田:“那里的秋天是綠色的,稻浪一波波的;咱這兒的秋天是金色的,曬谷場像鋪了層金子?!彼D(zhuǎn)頭看向陸野,“你更喜歡哪種?”
“都喜歡?!标懸鞍阎蠛玫拿箵瞥鰜?,“但最喜歡的,是和你一起曬秋?!?/p>
“貧嘴?!比~知秋笑著把毛豆倒進(jìn)竹筐,“再貧我可把你曬成干兒!”
暖寶拎著水桶跑回來,小臉紅撲撲的:“奶奶,水打來啦!”她把水倒進(jìn)大盆里,“媽媽,你洗毛豆,我來剝!”
“小寶兒,你剝不干凈?!标懸澳笃痤w毛豆,“看我的——”他用指甲輕輕一掐,豆莢“啪”地裂開,“要順著紋路剝,才不費勁兒。”
暖寶學(xué)著他的樣子,捏起顆毛豆:“爸爸,我試試!”她的小胖手費勁兒地掐著,豆莢卻紋絲不動,“爸爸,我剝不開!”
“我來幫你。”葉知秋握住她的手,“看,先把豆莢捏軟,再輕輕一掰——”她示范著剝開一顆,“這樣就好了?!?/p>
暖寶盯著自己手里的豆莢,忽然笑了:“媽媽,你剝的豆子比爸爸的圓!”
“那是?!比~知秋把剝好的毛豆倒進(jìn)竹筐,“我小時候在農(nóng)村長大,剝毛豆是我的拿手活。”
“真的?”陸野抬頭看她,“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我媽說,”葉知秋低頭剝著毛豆,“我小時候總蹲在院子里剝毛豆,剝得滿手綠汁,像只小青蛙。后來我媽把我剝的毛豆煮了,給我當(dāng)零食吃?!彼ь^笑了笑,“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剝毛豆,該多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