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風(fēng),裹著桂子的甜香鉆進院門。陸野站在檐下,望著村外那片剛翻整過的黑土地——犁鏵翻起的波浪里,還凝著晨露,在朝陽下閃著碎銀似的光。葉知秋扶著腰從屋里出來,手里端著碗熱乎的小米粥:“野子,奶奶說今兒個秋分,要‘種麥如種金’,得趕在霜前把麥根扎穩(wěn)。”她晃了晃碗里的紅棗,“暖寶熬的粥,加了咱家新收的紅棗,甜著呢?!?/p>
“知道了?!标懸按炅舜晔郑瑥膬ξ镩g搬出木犁和竹篩,“你把去年曬的麥種找出來,今兒個要拌種。暖寶昨兒個還說,要給弟弟的麥苗當(dāng)‘小保姆’。”
“小保姆?”葉知秋抿嘴笑,“暖寶這丫頭,心思全在弟弟身上了。”她轉(zhuǎn)身往灶房走,“我去拿篩子和草木灰,拌種要勻,不能讓麥種傷了皮?!?/p>
院角的棗樹下,陸奶奶正用紅布包著個小陶罐。見陸野過來,她顫巍巍打開:“這是你太爺爺傳的‘種麥符’。”陶罐里裝著半罐陳年草木灰,“拌種時撒一把,麥苗根壯,抗蟲抗災(zāi)?!彼置鰝€布包,“還有曬干的艾草,碾成粉摻在種子里,防螻蛄啃根。”
“奶奶的寶貝,果然周全?!标懸敖舆^陶罐,指尖觸到布面的溫度,“等麥芒出生,我?guī)麃斫o您磕頭,學(xué)這老理兒。”
“不用磕?!标懩棠绦Φ醚劢嵌哑瘃拮?,“你把地種好,把娃教好,就是最好的孝順?!?/p>
村外的麥田邊,王鐵柱的拖拉機已“突突”響著停在田埂上。他跳下車,手里攥著把新買的復(fù)合肥:“野子!葉丫頭!咱村今年統(tǒng)一買的新肥,氮磷鉀比例調(diào)過了,保準麥苗長得壯!”李狗蛋推著播種機緊隨其后:“機器我調(diào)試好了,行距、株距都卡得準,比手撒勻?qū)嵍嗔?!?/p>
“太謝謝了!”陸野拍了拍王鐵柱的肩,“有你們幫忙,這十畝麥田,今兒個準能播完。”
“謝啥!”李狗蛋把播種機往地上一放,“咱村就興這個,一家種麥百家?guī)?。再說了,你家暖寶那小模樣,看著就招人疼,等麥苗長出來,她指定要蹲在地頭數(shù)苗?!?/p>
暖寶穿著粉色小雨靴,挎著小竹簍蹦跳過來。簍里裝著她偷偷藏的糖果:“爸爸!我要給麥種喂糖水,讓它們甜滋滋地長大!”
“小祖宗,”陸野笑著捏她鼻尖,“麥種喝清水就行,糖水會招蟲子的。”他從簍里掏出顆水果糖,“給你留的,等播種完獎勵你。”
“說話算話!”暖寶立刻攥緊糖,踮腳往播種機里看,“爸爸,這個大鐵牛能吐麥種嗎?”
“能?!标懸皢硬シN機,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里,麥種混著草木灰、艾草粉,均勻地撒進整好的壟溝。暖寶扒著播種機的鐵殼,小腦袋跟著轉(zhuǎn)動:“麥種麥種,快鉆進土里睡覺!等你醒了,我給你唱搖籃曲!”
葉知秋蹲在田埂上,用竹篩子篩著拌好的麥種:“野子,你記不記得?咱剛結(jié)婚那會兒,你在這兒教我認麥種?!彼h處翻涌的黑土,眼里泛起柔波,“那時候你說,‘等咱有了娃,帶他來種麥,讓他知道,每一粒種子都藏著希望’?!?/p>
“記得。”陸野直起腰,擦了擦額角的汗,“現(xiàn)在娃還沒出生,倒先學(xué)會了當(dāng)‘小保姆’?!彼赶蚺瘜?,“你瞧,咱閨女比你還操心。”
日頭漸高,播種機的轟鳴聲里,麥壟漸漸鋪展開來。王鐵柱和李狗蛋輪流操作機器,陸野和葉知秋跟在后面查漏補缺,暖寶則挎著小簍,把撒落的麥種一顆顆撿回壟溝。
“奶奶!奶奶!”暖寶突然喊起來,“這顆麥種好小!它能長大嗎?”
陸奶奶拄著拐杖走過來,蹲下身捏起那粒麥種:“能。就像你小時候,瘦得像只小貓咪,現(xiàn)在不也長得圓滾滾?”她把麥種輕輕放進壟溝,“只要根扎穩(wěn)了,風(fēng)雨再大,也能往上長?!?/p>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發(fā)懶。眾人坐在田埂上歇晌。陸奶奶熬了綠豆湯,里面浮著幾片薄荷葉:“喝了這個,敗火?!彼h處正在翻土的拖拉機,輕聲說:“我像你這么大時,秋分種麥全靠人力。犁鏵沉得壓彎腰,一天也種不了半畝地?,F(xiàn)在有了機器,咱村的地,幾天就能全種上?!?/p>
“奶奶那輩人,太不容易了。”葉知秋捧著碗綠豆湯,“現(xiàn)在的好日子,都是你們用汗水換的?!?/p>
“不苦?!标懩棠绦α?,“看著地里的麥苗長高,看著你們的娃長大,比吃蜜還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