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寒風像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臉上生疼。清晨推開門,陸野發(fā)現(xiàn)院墻上結(jié)了層晶瑩的薄冰,陽光穿透冰層折射出七彩光暈,像撒了把碎鉆。葉知秋裹著厚實的棗紅棉襖從屋里出來,手里端著鋁盆,哈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野子,奶奶說今兒個冬至,得包餃子——白菜豬肉餡的,你昨晚念叨好幾回了。"
"秋姐,"陸野搓著凍紅的雙手接過面盆,"你記不記得六年前頭回包餃子?"他把面團擱在案板上,"那會兒在出租屋,你搟的皮薄得能透光,煮時全破了,咱倆蘸著醋啃了半宿。"
"哪有那么慘。"葉知秋笑著揪下塊面,"是你煮法不對——水開要點三次涼水,皮才耐煮。"她手腕輕轉(zhuǎn),搟面杖在面團上滾出均勻的薄皮,"今年奶奶定了規(guī)矩,要包四樣餡:白菜豬肉、韭菜雞蛋、酸菜粉絲,還有你最饞的酸菜羊肉。"
暖寶穿著虎頭斗篷沖進來,小臉凍得像紅蘋果:"爸爸媽媽!我要包寶塔餃!"她攥著玩具搟面杖,"我要包得比奶奶的還圓!"
"小祖宗,"陸奶奶顫巍巍端來紅糖姜茶,"先喝碗暖耳湯——"碗里浮著枸杞和紅棗,"喝了不凍耳朵。"她把碗塞進暖寶手里,"來,跟奶奶學揉面,要像揉云彩似的。"
暖寶捧著碗小口啜飲:"奶奶,湯湯甜!"
"那是三塊冰糖的功勞。"陸奶奶瞇眼笑,將揉好的面團揪成小劑子,"小寶兒揉這個,輕點使勁兒。"
"知道啦!"暖寶學著奶奶的樣子,小手笨拙地揉著面團,"揉呀揉,變圓球!"
陸野在案前調(diào)餡,白菜豬肉的醇香混著韭菜的清鮮在廚房彌漫:"秋姐,咱為啥總癡迷餃子?"他用筷子攪著餡料,"城里火鍋燒烤花樣多,咱偏惦記這口。"
"因為皮裹著餡,就是家裹著人。"葉知秋擦凈手,捏起張餃子皮,"你瞧,這彎彎的弧度,多像咱家圍坐的模樣。"
陸野的手頓住。想起爺爺臨終攥著他的手:"咱中國人過節(jié),皮是日子,餡是人心,包在一起才叫團圓。"那時懵懂,如今看葉知秋捏餃子的側(cè)影,看暖寶揉面的小手,才懂這樸素哲理里藏著最深的情。
"陸野,你這餃子又露餡。"葉知秋遞過張皮。
"特意給小寶兒留的。"陸野笑著塞餡,"開口笑餃子,吃著更甜。"
"慣得沒樣!"葉知秋刮他鼻尖。
院外傳來"吱呀"聲,王鐵柱扛著面粉袋跨進來:"野子!我老伴兒說冬至要吃百家餃!"他抖落雪花,"送你兩斤新磨面,筋道!"
"王哥太客氣。"葉知秋忙攔。
"客氣啥!"王鐵柱把面扛進廚房,"你幫我家娃修的車還記著呢!"他沖里屋喊,"暖寶丫頭!來幫叔搬面袋!"
暖寶舉著小搟面杖跑來:"王叔叔!我搬小面袋!"
李狗蛋隨后推來自行車,后座綁著鼓囊囊的麻袋:"鐵柱哥,我?guī)Я怂岵搜蛉怵W!"他沖暖寶擠眼,"留個餃子給你,香得能蹦高!"
"謝謝狗蛋叔!"暖寶揮舞小拳,"我給你唱冬至歌!"
陸奶奶捧出腌酸菜的陶壇:"野子,把你爺爺那壇酸菜拿出來。"掀開蓋子,酸香混著辣椒味撲面而來,"放二十年了,解膩最妙。"
"奶奶,留著您自己吃。"陸野接過酸菜。
"給你娶媳婦時存的。"陸奶奶得意地揚眉,"葉丫頭,切細點,金貴著呢。"
葉知秋刀工嫻熟:"比超市買的香多了。"
"那是。"陸奶奶挺直腰板,"跟你爺爺腌了四十九天,曬三次太陽,殺三次水。"
廚房成了歡樂的海洋。陸野調(diào)餡,葉知秋搟皮,陸奶奶指點暖寶揉面,王鐵柱和李狗蛋在院里劈柴:"煮三大鍋!管夠!"
"煮好挨家送。"陸野應(yīng)著。
暖寶揉著沾滿面粉的小臉:"爸爸!我的面團像雪球!"
"留著給你包最大個。"陸野抱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