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2章 老房子的火炕，暖了三代人的冬天（第1頁）

正月末的風(fēng)裹著雪粒子，打在車窗上“簌簌”響。陸野把越野車停在村頭老槐樹下，回頭沖后座的葉知秋笑：“秋姐，到了?！?/p>

葉知秋隔著車窗望出去——土坯房的山墻上掛著層白霜，紅磚壘的煙囪正冒著淡青色的煙，院門口的老棗樹上掛著串紅辣椒，被風(fēng)吹得搖晃。這和她記憶里陸野發(fā)的照片一模一樣，可真正站在跟前，才聞見那股子熟悉的、混著柴火和酸菜的香氣。

“奶奶！”暖寶最先撲出去，小棉靴踩在雪地上“咯吱”響，“我聞見奶奶熬的酸菜湯了！”

院門口站著個穿藍布棉襖的老太太，銀白的頭發(fā)盤成髻，手里拄著根棗木拐杖。她看見暖寶，眼睛立刻彎成月牙：“哎呦喂！小寶兒來啦？奶奶給你留了糖餅子，熱乎著呢！”她轉(zhuǎn)頭看向陸野，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野子，咋才來？你爺爺昨兒個還念叨你，說‘那小子又帶對象回來，得把西屋的酸菜缸騰出來’。”

“奶奶！”陸野耳尖泛紅，趕緊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這不是怕您累著嘛！秋姐和暖寶頭回見您，我得把最好的都拿出來?！彼D(zhuǎn)頭沖葉知秋笑，“秋姐，這是我奶奶，王桂蘭。”

“奶奶好?！比~知秋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觸到一層薄繭，“您手真暖?！?/p>

“那必須的！”王奶奶把拐杖遞給陸野，拉著葉知秋往屋里走，“我這老太太，冬天烤著火，手比灶臺還熱乎。走，秋丫頭，咱去西屋——你爺爺當(dāng)年娶我時，就在這屋給我煮的糖水雞蛋?！?/p>

西屋的火炕燒得正旺，炕席上鋪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墻上掛著幅褪色的年畫，畫里是“松鶴延年”。王奶奶掀開炕頭的紅布簾，露出個粗陶壇：“秋丫頭，你看——這是我和你爺爺?shù)摹ㄇ閴！?/p>

陶壇上用紅繩系著個銅鎖，壇身沾著星星點點的酸菜漬：“當(dāng)年你爺爺在公社當(dāng)會計，每月就半斤白面。他攢了三個月，買了斤白糖，熬了鍋糖水，說要給我‘甜一輩子’。我把糖水倒壇子里，埋在院兒里的老榆樹下——”她拍了拍壇身，“后來你爺爺走了，我每年都來挖一回，糖水早化成水了，可這壇子，我總舍不得扔?！?/p>

葉知秋伸手摸了摸壇身，指尖觸到些凹凸的紋路：“奶奶，這壇子……”

“是青磚磨的。”王奶奶笑著，“你爺爺說‘青磚經(jīng)得火燒，經(jīng)得水泡，像咱倆的日子’。后來我學(xué)了腌酸菜，就把壇子用來裝酸菜——你爺爺最愛吃我腌的‘翡翠酸菜’，說‘酸得透亮，脆得能聽響’?！?/p>

陸野從廚房端著碗進來，碗里浮著層金黃的油花：“奶奶，我把酸菜湯熱了！您嘗嘗，我加了點胡椒，暖身子?！彼松诇f給葉知秋，“秋姐，你嘗嘗，和咱村里的酸菜湯一個味兒?！?/p>

葉知秋喝了一口，酸香混著肉香直往鼻子里鉆：“真好喝。”

“那必須的！”陸野得意地挑眉，“我奶奶說，酸菜湯是‘東北的魂兒’，冬天喝了，能扛住零下三十度的風(fēng)?！?/p>

暖寶趴在炕沿，小手指著墻上的年畫：“奶奶，這是爺爺嗎？”

“對。”王奶奶摸了摸暖寶的頭，“這是你爺爺二十歲的時候，那時候他瘦得跟麻桿兒似的，現(xiàn)在……”她轉(zhuǎn)頭看向陸野，“現(xiàn)在倒成了個大胖子。”

陸野笑著摟住葉知秋的肩膀：“奶奶，我這不是胖，是‘幸福肥’。”

“拉倒吧你！”王奶奶笑罵，“你小時候偷吃酸菜缸里的糖，胖成球，你爺爺追著你打，我拿笤帚疙瘩攔著——”她突然頓住，目光落在陸野腰間的鑰匙串上，“野子，你爺爺那把老銅鑰匙呢？”

陸野愣了愣，從口袋里摸出把銅鑰匙：“在這兒呢。您咋知道？”

“昨兒個夜里，我夢見你爺爺了?！蓖跄棠探舆^鑰匙，手指輕輕摩挲，“他說‘老伙計，該回家了’。”她把鑰匙遞給陸野，“去后院老榆樹下，挖個坑，把鑰匙埋進去——就埋在你爺爺當(dāng)年埋糖水壇的地方?！?/p>

陸野接過鑰匙，眼眶微微發(fā)熱：“奶奶，我……”

“去吧?！蓖跄棠膛牧伺乃氖直常澳銧敔斣谀莾旱饶隳?。”

后院的老榆樹下，積雪沒過膝蓋。陸野用鐵鍬挖了個淺坑，把銅鑰匙輕輕放進去，又埋上土：“爺爺，我把鑰匙埋回來了。您說的‘老伙計’，我給您帶回來了?！彼ь^看向葉知秋，“秋姐，你聽見風(fēng)聲了嗎？”

葉知秋側(cè)耳聽了聽，風(fēng)里似乎傳來細碎的響動：“好像……有人在笑?！?/p>

“是我爺爺?！标懸靶χ淹敛葘?，“他說‘臭小子，終于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