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42章 小暑的瓜，甜透汗水的咸（第1頁）

小暑的日頭，是把火盆扣在了頭頂。才辰時三刻，地里的熱氣就蒸騰起來，像一層看不見的薄紗，裹得人透不過氣。陸野戴著那頂洗得發(fā)白的草帽，脖子上搭著條汗巾，蹲在玉米壟間。玉米苗已經(jīng)躥到一人多高，寬大的葉片像是一把把綠色的蒲扇，卻扇不走一絲暑氣。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滾燙的泥土，感受著地表下傳來的、屬于生命的熱烈搏動。

“爸爸！”一聲清脆的童音從地頭傳來。暖寶戴著和她奶奶同款的藍(lán)布遮陽帽，小臉被曬得像顆熟透的紅蘋果，手里提著個小鐵皮水壺，搖搖晃晃地跑來，“奶奶說，小暑天，人比地里的苗還容易渴，讓我給你送‘救命水’來！”

陸野直起酸痛的腰，笑著接過水壺，仰頭灌了一大口。井水冰涼甘甜，順著喉嚨一直沁到心底，驅(qū)散了幾分暑氣?！拔覀兗倚殐?，真是貼心小棉襖。”他刮了刮暖寶鼻尖上的汗珠，“快去樹蔭下歇著，別中暑了。”

“我不累！”暖寶搖著小手，一本正經(jīng)地指著玉米苗，“我在給苗苗們站崗，不讓熱辣辣的太陽把它們曬蔫！”說著，她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煞有介事地在田埂上踱步，嘴里還念念有詞：“苗苗加油，快快長大，結(jié)出最大最甜的玉米棒！”

陸奶奶也沒閑著。她在院角的菜地里，正和幾株瘋長的莧菜較勁。小鋤頭在手中翻飛，不一會兒就拔除了一小片雜草。汗水順著她銀白的鬢角流下，濕透了衣衫，可她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意?！斑@菜啊，就跟人一樣，不勤快點收拾，就長瘋了?！彼逼鹧?，對著遠(yuǎn)處的玉米地喊，“野子，歇口氣，別累壞了身子！”

午后的酷熱達(dá)到了頂峰。蟬鳴聲嘶力竭，連最愛叫喚的麻雀都躲進(jìn)了樹蔭里。王鐵柱和李狗蛋的身影出現(xiàn)在地頭，兩人手里各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竹籃，臉上掛著汗，卻笑得格外燦爛。

“野子！葉丫頭！”王鐵柱把籃子往地上一放，一股濃郁的瓜香立刻飄散開來，“別在太陽底下烤著了，快來嘗嘗咱村新下的沙瓤西瓜！”

李狗蛋補充道：“這瓜是頭茬，皮兒薄，籽兒少，我剛從瓜棚里挑的，個個保熟！”他神秘兮兮地湊近，“給你家小寶兒留了個最小的，她肯定喜歡?！?/p>

陸野和葉知秋對視一眼，疲憊一掃而空。他們走過去，只見籃子里躺著五六個圓滾滾的大西瓜，深綠和淺綠的花紋相間，像一個個憨態(tài)可掬的胖娃娃。

“太謝謝了，鐵柱哥，狗蛋！”陸野由衷地說，“這天兒，能有口冰涼的西瓜，賽過活神仙！”

“謝啥！”王鐵柱擺擺手，“咱村的風(fēng)俗，頭茬瓜要分給左鄰右舍嘗嘗鮮。再說，你家地里的玉米長勢那么好，我們看著也高興！”

葉知秋小心翼翼地切開一個西瓜。刀刃剛落下，“咔嚓”一聲，紅瓤黑子便綻開在眼前。一股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暖寶早已按捺不住，踮著腳，小手伸向那鮮紅的瓜瓤。

“慢點吃，別噎著?！标懸靶χo她擦去嘴角的汁水。清涼甘甜的瓜汁滑入喉嚨，仿佛一股清泉，瞬間澆滅了五臟六腑的燥火。

“真甜！”暖寶抱著小半個西瓜，吃得滿臉都是，“比糖葫蘆還甜！”

“那是，”李狗蛋得意地說，“咱這瓜，可是喝著山泉水，曬著太陽長大的，能不甜嘛！”

幾家人在瓜棚下納涼，吃著瓜，聊著天。話題從今年的瓜價，說到村里誰家的孩子考了高分，再到誰家的母豬又下了崽。笑聲在瓜棚里回蕩，驅(qū)散了小暑的悶熱，也拉近了鄰里間的距離。這便是鄉(xiāng)村最樸素的幸?！泄峡煞?，有話可聊，有鄰里可依。

然而，夏日的天，孩子的臉。午后三點，正當(dāng)眾人吃得興起時，西邊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烏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藍(lán)天。風(fēng)也變了，不再是燥熱的風(fēng)，而是夾雜著土腥味的狂風(fēng)，吹得瓜葉嘩嘩作響。

“要下暴雨了！”王鐵柱臉色一變，站起身，“野子，快！去看看你家玉米地西邊的水渠，別讓雨水沖垮了！”

“走！”陸野當(dāng)機立斷，一把將葉知秋拉起來，“家里還有孩子，你們先回去！”

他拽著李狗蛋，冒著越來越大的風(fēng)雨，朝玉米地跑去。暖寶被陸奶奶抱在懷里，也緊張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