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的余韻還在圖書館的回廊間打轉(zhuǎn),徐墨盯著星藤觀測儀的屏幕,指尖在數(shù)據(jù)面板上反復滑動。本該隨著夏至日結(jié)束而漸弱的光帶,此刻卻在虛擬圖譜上劇烈跳動,像被無形的手攪亂的星河。午后的陽光透過星藤葉隙,在屏幕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與那些異常跳動的光軌重疊,讓數(shù)據(jù)圖譜更顯混亂。
“不可能?!彼吐曌哉Z,調(diào)出近十年的歷史數(shù)據(jù)比對。往年夏至后的光帶衰減曲線平滑如鏡,像被精心打磨過的銀線,而今天的數(shù)值卻在三小時內(nèi)驟升驟降,七處生長點的光軌甚至脫離了北回歸線的軌跡,在屏幕邊緣拼出細碎的鋸齒狀光斑。他伸手按在太陽穴上,試圖理清思緒——星藤與太陽黑子活動的同步性是經(jīng)過三年觀測驗證的鐵律,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劇烈的偏差。
竹制風鈴在窗邊輕輕晃動,是鐘表鋪老人今早送來的那只。星藤藤蔓做的鈴舌碰撞時,發(fā)出的清響比往日低沉了半調(diào),像是蒙著一層水汽。徐墨忽然停下動作,側(cè)耳細聽:風鈴每三次碰撞的間隔,正好與屏幕上光軌波動的周期完全重合。他快步走到窗邊,指尖輕觸冰涼的玻璃,風鈴的影子在數(shù)據(jù)面板上搖晃,光斑的移動軌跡竟與星藤光帶的異常波動完美同步。
“這不是巧合?!毙炷テ鸸庾V分析儀沖向星藤墻。正午的陽光穿過葉片,本該瑩潤如琥珀的光帶此刻竟泛著淡紫色的霧靄,像被揉碎的薰衣草精油浮在空氣中。他將儀器貼近藤蔓,鏡頭里突然閃過一串破碎的光斑:那些在葉脈間流動的光粒不再沿著固定軌跡游走,而是時而聚成細密的光點,時而散作飄逸的光絲,像是星藤的根系在土壤下快速蠕動,又像是某種摩斯密碼在光影中閃爍。
分析儀的警報聲突然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在儀器面板上急促跳動。徐墨低頭查看數(shù)據(jù),瞳孔驟然收縮——星藤的生物電流強度達到了歷史峰值,光帶的能量波動已經(jīng)超出安全閾值,再這樣持續(xù)下去,整面星藤墻可能會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枯萎。
“徐墨!濕地觀測站發(fā)來緊急數(shù)據(jù)!”植物學姑娘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明顯的喘息,“城郊星藤突然集體收縮,花瓣上的光粉凝結(jié)成奇怪的符號,和五十年前那份舊記錄最后一頁的涂鴉一模一樣!”
徐墨猛地想起那本泛黃的花期記錄。上周整理夏天展柜時,他曾仔細翻閱過這本記錄,最后一頁確實有串無人能解的符號,歪歪扭扭的曲線和圓點交織在一起,當時只當是記錄者的隨手畫。此刻他腦海中突然閃過光軌的波動圖譜,那些鋸齒狀光斑的排列方式,竟與舊記錄上的符號有著驚人的相似——那不是涂鴉,是星藤在傳遞信號。
他轉(zhuǎn)身沖向資料室,皮鞋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聲響。指尖劃過一排排檔案柜,在標著“星藤觀測記錄1973-1980”的抽屜前停下。抽出那本牛皮封面的舊記錄時,窗邊的風鈴突然劇烈晃動,清響變得急促而尖銳,像是在發(fā)出警告。徐墨翻開最后一頁,泛黃的紙頁上,那串符號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與記憶中星藤光帶的顏色如出一轍。
更令人震驚的是,書頁間夾著的星藤干花標本竟?jié)B出細小的光粒,那些金色的光點順著紙頁的紋路游走,在符號旁拼出半行模糊的字跡:“光帶偏移,等待回應……”字跡邊緣還在不斷有新的光粒聚集,似乎想要補全剩下的內(nèi)容,卻始終無法凝聚成形。
徐墨的心跳驟然加速。他想起李教授曾說過,星藤是百年前一位天文學家培育的特殊品種,不僅能呼應天體活動,還能儲存和傳遞信息。五十年前的記錄者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會用這種方式留下線索。而現(xiàn)在,星藤的異常反應,或許正是在回應某種未知的威脅。
他立刻調(diào)出濕地觀測站的實時畫面。屏幕上,城郊的星藤花海不再是昨日搖曳生姿的模樣,紫色的花瓣緊緊收攏,像一個個攥緊的拳頭,花瓣上的光粉凝結(jié)成與舊記錄相同的符號,在陽光下閃爍著危險的紅光。觀測站的研究員正在測量土壤溫度,數(shù)據(jù)顯示比昨日驟降了五度,星藤的根系在土壤中瘋狂蠕動,地面甚至能看到細密的裂痕。
“徐墨,土壤樣本分析出來了。”植物學姑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顫抖,“星藤根系在分泌一種未知的酸性物質(zhì),正在快速改變土壤成分,像是在……自我保護?”
徐墨突然注意到舊記錄扉頁的印章——那是早已解散的“星軌研究會”的標志。他猛地想起圖書館檔案室里還藏著一箱研究會的舊資料,據(jù)說里面有初代培育者的實驗日志。他抓起舊記錄沖向檔案室,推開門的瞬間,風鈴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檔案室的日光燈管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忽明忽暗。徐墨在積滿灰塵的紙箱里翻找,手指觸到一本燙金封面的日志時,星藤觀測儀的警報聲再次響起。他掏出通訊器,屏幕上的光軌圖譜已經(jīng)徹底失控,七處生長點的光帶全部脫離軌跡,在虛擬地圖上拼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日志的第一頁寫著:“星藤之語,始于光,終于信。當光帶偏移,需以舊信為鑰,重啟星軌?!毙炷綂A著書簽的一頁,上面貼著一張泛黃的信紙,是初代培育者寫給研究會成員的信,末尾畫著一個與星藤鑰匙花紋相同的圖案。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圖書館里只剩下儀器的嗡鳴和自己的心跳聲。徐墨望著星藤墻上越發(fā)紊亂的光帶,突然明白夏至的約定從不是終點。這些扎根在城市里的星藤,正用它們獨有的語言,發(fā)出某種求救或預警的信號。而那封舊信,或許就是解讀信號的關(guān)鍵。他必須在光帶徹底失控前,讀懂這來自自然的緊急密語,完成這場跨越半個世紀的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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