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73章 新的故事（第1頁）

驚堂木一拍，堂下寂靜無聲。

“列位看官，且聽我道一段《枯松嶺城隍斗法》的奇聞。話說那璇州地界原有個(gè)靈驗(yàn)的城隍爺，乃是地脈龍鼎里孕化的神靈，管教得山中精怪服服帖帖，護(hù)得百姓安康。偏有一樁奇緣，這城隍與寒江里修行的蛟龍結(jié)下八拜之交，拼著香火根基受損，也要助老友千里走水化龍。您道那寒江退水露出的千里沃土，養(yǎng)活了萬千百姓，卻也埋下百年禍根！”

“且說那龍?zhí)镂滞猎饬死罴覇T外惦記，勾結(jié)賈知府奪了田地。這廝在龍王廟里設(shè)下毒計(jì)，要百姓年年往江里投靈芝寶藥，暗地里卻叫廟祝拿麻袋裝了往庫房送?？蓱z那周家農(nóng)戶挖參跌進(jìn)老林子，遇著個(gè)狐耳婢女引路，竟在破廟里見著個(gè)青衣高人——您猜怎的？那人抬手折個(gè)紙鶴，眨眼間就把人送回枯松嶺！待老周抬頭細(xì)看，破敗城隍像的面目，可不就是方才的高人？”

“可恨那李家員外哪里對(duì)蛟龍爺有敬畏之心？不過是拿捏窮人，欺壓百姓便了。他想出一毒計(jì)，讓佃戶白日也種田，夜里也挖渠。直直要把人累死啊。那老周家里貧農(nóng)，全家老小都賣給了他李員外，哪里還有得借？眼見就要累死在渠上了。”

“可他那媳婦疼人啊，連夜上那枯松嶺，是磨破了膝蓋，哭瞎了眼，要城隍爺救他們家漢子。只見憑空飛下來一張紙人，要那周家媳婦，夜里貼在丈夫脊梁骨上。但聽得紙響簌簌，夢(mèng)里化個(gè)丈二紙人，鐵鍬翻飛賽過十頭壯牛！待到雞鳴三遍，那水渠竟當(dāng)真挖得齊整。

消息傳開，四里八鄉(xiāng)的百姓都往枯松嶺跑，氣得李員外咬碎銀牙，勾結(jié)廟祝擺下法壇要破邪祟。誰料祭壇剛起香火，忽聽得山搖地動(dòng)，千百條青蛇白蟒沖將出來，把那法壇絞得稀碎！”

“那老廟祝是摔斷了腿，李員外是折了面子，可賈知府哪里坐的?。孔プ∞r(nóng)夫們就上了公堂，眼看就要?jiǎng)有塘?。那真是六月飛雪，千古奇冤啊。

忽見驚堂木上石龜開口：‘某年某月收金三百兩！’官印上貔貅瞪眼：‘靈芝二十株送與巡撫！’連那香爐銅雀也撲棱翅膀：‘廟祝私藏龍涎香，女冠男童房中藏！’滿堂嘩然間，紙人如雪片紛飛，城隍爺踏陰風(fēng)現(xiàn)身，指著知府鼻子喝問：陽官不治，陰官當(dāng)誅！”

“那賈知府還想狡辯，聲稱陰陽有別，要交予蛟龍爺定奪。兩人約好了日期，便要在那龍王祭上分說個(gè)明白！”

“到了那天，是天降火云、飛劍來賀啊。只見兩岸豎起百里壩，一江忽起千層浪，但見云龍首探出，聲如雷霆，兩岸石堤應(yīng)聲而裂，城隍蛟龍相視大笑，一個(gè)休整廟宇重受香火，一個(gè)逆游寒江衣錦還鄉(xiāng)。

列位看官，有贊曰紙人濟(jì)世破奸計(jì)，龍吟江海證丹心。您道這世間善惡終有報(bào)？且看那枯松嶺上新起的城隍廟，青煙裊裊處，多少精怪化作人形，正跟著老狐婢學(xué)敬香哩！”

紙扇嘩啦一聲展開。

“且說那枯松嶺城隍爺斷案如神，連山精野鬼都捧著狀紙往廟里闖。精怪們扛著山雞野兔來上供，吊死鬼捧著賬本求斷案，連那青石成精的老翁都拄拐來問兒女姻緣。偏生這日山道上鑼鼓喧天——您道是迎親？卻是三只黑熊精抬著虎尸，黃皮子拎著瑟瑟發(fā)抖的虎崽子，后頭還押著個(gè)披頭散發(fā)的漢子！”

“但見那漢子雙目赤紅如血，嘶聲吼著，我爹娘喂了虎腹，娘子只剩半截繡鞋！原是他尋仇十年，專挑母虎臨盆時(shí)下殺手。城隍爺法眼如炬，判官筆往生死簿上一勾：冤有頭債有主，你殺這未食人的母虎，與當(dāng)年惡虎何異？話音未落，拘魂鎖鏈嘩啦啦響，那漢子魂魄離體瞬間，幾只小虎竟撲上尸身撕咬，滿堂血腥氣，那叫一個(gè)慘不忍睹啊。”

“自此妖鬼見了農(nóng)戶繞道走，野豬精幫著拱地，雀妖叼來谷種。偏有個(gè)鼠精喚作大肚君的，吞了百人性命修成黑風(fēng)妖相，青秀山上叫囂：城隍老兒敢斷妖案，可敢接我這人命官司？但見那日黑云壓城，城隍爺提劍追妖三百里，鼠精現(xiàn)出十丈原形，肚皮里滾出千百冤魂哭嚎。直殺得廟瓦崩碎香爐傾，城隍爺一劍釘住鼠尾，判官筆蘸著香灰寫個(gè)“誅”字，鼠頭轟然落地！”

四周靜悄悄的，就連腳邊的松鼠精、雞三嬸和小黃鼠狼都屏住了呼吸。

“可誰知那大肚君還有個(gè)海里的大哥，浪里的惡龍，自號(hào)平波王，肆意任妄為。一聽城隍爺斬了自家兄弟，勃然大怒，把手里的琉璃盞砸成了粉碎，就要那城隍爺?shù)念^，來償他兄弟的命！

點(diǎn)齊兵馬，披掛齊整，直奔璇州殺來。那惡龍心狠啊，卷起百丈的浪頭，將龍?zhí)锶珨?shù)淹沒，要了大半個(gè)璇州的糧食。你道他說什么？他還說：你們不讓我兄弟吃，那我寧愿要璇州餓殍遍地，浮尸千里！”

一邊來聽書的農(nóng)夫眼睛都紅了，擦了擦眼角。身邊不停有人拍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他點(diǎn)頭回應(yīng)。

“城隍爺率文武判官踏浪而行，老蛟龍翻云布雨截住退路。但見那惡龍口吐毒瘴，文判官生死簿嘩啦啦燒去半冊(cè)，武判官鋼鞭斷成三截。千鈞一發(fā)之際，城隍爺竟引天雷劈開龍腹，自己卻被龍尾掃中神像金身——您瞧那江心炸開的血浪里，半截龍角插在城隍爺心口！

待到風(fēng)平浪靜，城隍爺身影淡如青煙，把官印交與老蛟龍，言之鑿鑿說‘替我守百年太平’。

這正是：雷霆手段慈悲心，留得青煙繞空庭！如今璇州人供香火時(shí)總要多添柱虛香，牧童說見過紙人牽老牛耕地，樵夫賭咒聽過山澗里判官筆沙沙響。最奇是上月饑荒，李家屯祠堂憑空多出三袋黍米——您說這是城隍顯靈？噓……興許是哪只修功德的老鼠精，正偷學(xué)人樣兒作揖呢！”

驚堂木再響，震醒諸多看客。聽得入神的諸位看客們意猶未盡，交頭接耳地散去。

人群中，幾只小妖怪左沖右突，勉強(qiáng)擠出人群。那只新來的小黃鼠狼扯了扯松鼠精的尾巴?！按蟾纾f書先生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大爺推薦我來枯松嶺，可我這些天都是在跑腿，幫幾位大人做那什么……災(zāi)后重建來著，還從來沒見過他老人家呢。”

“那還能有假？我跟城隍爺，那可是過了命的交情！”

看樣子，傷勢(shì)好了大半的小松鼠精挺了挺自己小小的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那天若不是我?guī)е覀兗揖訋煾禋⒊鲋貒?，奄奄一息，這才讓居師傅救回了一條小命。

我們家的貨還用說？那是親自給城隍爺打過刀，畫過符的！那天城隍爺險(xiǎn)象環(huán)生，還得是居師傅妙筆這么一畫，嘿，那個(gè)紙人登時(shí)就站了起來，飛上天去一刀把那平波王的頭給砍了下來。

說白了，那也還是我的功勞……嘿嘿嘿，雞嬸！小點(diǎn)力氣，我這還受傷呢，揪我耳朵干嘛?！?/p>

“就你這點(diǎn)道行，還跟城隍爺稱兄道弟的呢？”雞三嬸沒好氣地松開爪子，從他背上跳下來?！俺勤驙斁饶銈円幻€差不多。我跟你說小黃，你別聽他瞎胡說，我才是真上過枯松嶺大堂的人。城隍爺?shù)谋臼拢饶莻€(gè)說書人說道強(qiáng)多了。你今天跟我去城外的農(nóng)田翻土，我一五一十地跟你說……”

三只小妖怪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平野城。在它們身后，小燈謠，冷凌泣，莫念正笑吟吟地看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