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血色瘴氣籠罩的山谷,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與外圍血蝕山的陰森詭異不同,這片被開辟出的平地之上,正涌動著勃勃生機。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座三層墨玉竹樓,竹身泛著溫潤的熒光,每層檐角都懸掛著風(fēng)鈴,卻不見聲響,想來是被特殊禁制所封。竹樓通體由罕見的墨玉竹搭建,這種靈竹堅逾精鐵,能天然隔絕神魂探查,顯然是新?lián)c的核心所在。
竹樓右側(cè),數(shù)千名身著統(tǒng)一玄色勁裝的修士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他們中既有須發(fā)皆白的長老,也有青澀稚嫩的年輕弟子,甚至有幾道氣息雄渾如淵的身影不時掠過。那是幾位八階破虛境強者。此刻,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人物,正與普通弟子一同揮汗如雨。
有人祭出巨大的青銅巨斧,一斧劈下便將半座小山削平,斧刃帶起的勁風(fēng)卷著碎石飛射;有人操控著數(shù)丈長的金蠶絲索,將斷裂的巖層捆縛拖拽,絲索繃直時發(fā)出嗡嗡的鳴響。
更有擅長土系術(shù)法的修士雙手結(jié)印,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凸起的石棱自動平復(fù)。整個血蝕山的山體,正被這數(shù)千人以法寶、靈器配合術(shù)法,硬生生開辟成平整的臺地,塵土飛揚間,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堅韌。
這些弟子大多是血影閣的幸存者,數(shù)月前在據(jù)點大戰(zhàn)中或帶傷、或疲憊,如今卻個個氣息穩(wěn)固,眼神明亮。他們身上的傷痕尚未完全褪去,卻已能爆發(fā)出強悍的力量,顯然是得到了極好的調(diào)養(yǎng)。偶爾有人擦汗時露出的手臂上,還能看到未愈的傷疤,但那傷疤下的肌肉卻充滿了爆發(fā)力,昭示著這支隊伍在苦難中淬煉出的強悍。
就在此時,殷紅妝帶著洛輕影踏入這片區(qū)域。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忙碌的身影都停了下來。
先是最前方的幾名弟子看清了那道緋紅身影,手中的法寶“哐當(dāng)”落地,隨即猛地跪倒在地,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恭迎閣主回歸!”
這聲呼喊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數(shù)千名修士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齊刷刷地轉(zhuǎn)身,當(dāng)看到那抹熟悉的緋紅身影時,眼中先是閃過難以置信的狂喜,隨即化為深深的敬畏。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單膝跪地,山呼之聲如同驚雷般在山谷中回蕩:
“恭迎閣主回歸!”
“恭迎閣主回歸!”
聲浪一波高過一波,震得頭頂?shù)难螝舛挤浩饾i漪。他們曾以為這位如同定海神針般的閣主,這次外出又會很久沒有音訊,哪知這才幾個月時間,就已經(jīng)看到她的歸來,意味著血影閣真正穩(wěn)住了根基。
竹樓上,幾道身影聞聲而動,速度快如閃電。為首的是一身素衣的冥月,她原本清麗的臉上帶著幾分憔悴,此刻卻因急切而泛起紅暈。
緊隨其后的是一襲黑衣的蘇影,他面色冷峻,步伐卻難掩急促。最引人注目的是風(fēng)尸寬闊的肩膀上,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是冥嬋,她懷里還抱著一個繡著蟬紋的布偶。
就在三人即將抵達(dá)樓下時,一道黑影驟然從竹樓窗欞間竄出,速度竟比他們更快,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般直撲而來。那身影圓滾滾的,通體漆黑的毛發(fā)油亮光滑,在陽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體型猶如成人兩個巴掌大小,四肢短短的卻爆發(fā)力驚人。
洛輕影下意識地將冥夜往懷里緊了緊,體內(nèi)靈力瞬間涌動,便要出手格擋。殷紅妝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讓她動彈不得。
“無妨?!币蠹t妝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
話音未落,那道黑影已精準(zhǔn)地落在洛輕影懷中冥夜的胸口。正是噬影貂,它如今體型見長,圓滾滾的身子幾乎占滿了冥夜的胸膛。當(dāng)看清冥夜的模樣時,它紅寶石般的眼眸驟然睜大,隨即發(fā)出一聲泣血般的凄厲叫聲,那聲音不似獸吼,反倒像孩童失去至親的哭喊,尖銳得刺人心扉。
豆大的淚珠從它眼中滾落,砸在冥夜干枯的臉上,它伸出小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冥夜布滿皺紋的臉頰,又觸電般縮回,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悲鳴,仿佛在呼喚著熟悉的人醒來。
冥月三人此時也趕到近前。冥月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洛輕影懷中,當(dāng)看清那張布滿溝壑、毫無生氣的臉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盡管眼前的人形容枯槁,但她絕不會認(rèn)錯,那是她牽掛了無數(shù)日夜的弟弟,是她發(fā)誓要用性命守護(hù)的阿夜。
“阿……阿夜?”冥月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下一秒,她的身體劇烈搖晃起來,臉色慘白如紙,幾乎要暈厥過去。蘇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讓她勉強站穩(wěn)。
冥月掙脫蘇影的攙扶,踉蹌著撲到洛輕影面前,伸出手想要觸碰冥夜的臉頰,指尖在距離他皮膚寸許的地方卻猛地頓住,仿佛那是一件一碰就會碎裂的琉璃。她的手劇烈顫抖著,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姑姑……”她抬起頭,淚水早已決堤,順著臉頰滾落,砸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阿夜他怎么了?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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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破碎得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想不通,幾個月前還能為了保護(hù)她浴血殺敵的弟弟,為何會變成一具仿佛隨時會風(fēng)化的枯骨。
風(fēng)尸肩膀上的冥嬋早已哭得撕心裂肺,她拼命掙扎著,小短腿在風(fēng)尸身上亂蹬,哭喊著:“哥哥!哥哥你醒醒!”
她小小的身軀因為劇烈掙扎而顫抖,小臉漲得通紅,淚水鼻涕糊了一臉,“你看看嬋兒!你說過要帶嬋兒去看螢蟲海的!你騙人!哥哥……”
蘇影連忙轉(zhuǎn)身,從風(fēng)尸手中接過冥嬋,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他的聲音也在顫抖,卻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安慰道:“嬋兒乖,公子只是睡著了,你別吵醒他,好不好?”
“你騙人!”冥嬋在他懷里拼命扭動,小手捶打著蘇影的胸膛,“哥哥不會睡這么久的!他臉色好差……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那一聲聲帶著奶氣卻無比悲戚的哭喊,像無數(shù)根針狠狠扎在洛輕影心上。她低頭看著懷中毫無反應(yīng)的冥夜,又看了看哭得幾乎喘不過氣的冥嬋,淚水再也控制不住,順著面紗滑落,滴在冥夜冰冷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