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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劫后殘營（第1頁）

天色將暗，中軍營的素白幡旗染成詭異的暗紅。冥夜拉著冥月穿過警戒線，腳底傳來細(xì)碎的聲響——那是層層疊疊的紙錢被踩碎的聲音，混著泥土里未干的血跡，在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甜。營地里隨處可見纏著白布的士兵，他們佝僂著背搬運尸體，木然的眼神中早已沒了往日的堅毅，唯有偶爾掃過白幡時，眼底才掠過一絲壓抑的悲慟。

“站住！什么人！“兩名手持長槍的士兵突然從暗處沖出，槍尖直指冥夜咽喉。他們的鎧甲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臉上還沾著未擦凈的黑灰，其中一人的右臂纏著滲血的繃帶，動作因傷口牽扯而略顯僵硬。

冥夜剛要開口，身邊的冥月突然掙開他的手站了出來，破舊的火紅裙擺隨動作揚起泥點：“是我！我是九公主冥月！“她揚起滿是污垢的小臉，發(fā)間還殘留著從崖底攀爬上斷崖時殘留的草屑，小小的身影迎著鋒銳的槍尖大聲說道。士兵們對視一眼，槍尖顫抖著垂下，其中一人聲音發(fā)顫：“公主？您不是……“士兵立即收起長槍單膝下跪，“小人不知公主回歸，請公主贖罪“

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震天撥開人群大步而來，玄鐵戰(zhàn)靴重重踏過滿地狼藉，碾碎了幾片飄落在地的紙錢。這位向來腰桿筆挺的大將軍，此刻面容憔悴如枯木，鎧甲縫隙里滲出的血漬將內(nèi)襯染成深褐，眼角的皺紋比十幾天前深刻了許多，像是被歲月強行刻上的溝壑，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半截精氣神。當(dāng)他看到冥夜的瞬間，腳步猛地頓住，渾濁的瞳孔劇烈收縮——眼前少年身形已拔高至十歲孩童大小，銀白長發(fā)隨風(fēng)翻卷，蒼白面容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脖頸邊還有一絲未褪的暗紫色紋路，哪里還有半點往日病弱的模樣？

“末將蕭震天見過七殿下，見過九公主殿下……七殿下……真的是你？“蕭震天喉結(jié)滾動，粗糙的手掌伸到一半又猛地縮回，仿佛觸碰到的會是風(fēng)中幻影。冥夜輕輕點頭，沙啞的聲音里帶著穿透骨髓的疲憊：“讓將軍擔(dān)心了。“

軍帳內(nèi)，燭火在穿堂風(fēng)中搖曳不定，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長。蕭震天的目光死死盯著冥夜的雙腿，掃過他因血脈蛻變而更顯修長的四肢，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難以置信：“那日究竟發(fā)生何事？你的腿……“

冥夜望向帳外飄動的白幡，那里每一道褶皺都浸著血淚。他沉默良久，才將目光收回：“實不相瞞，我雙腿的毒素，早在離開皇城前就已清除。只是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才一直偽裝成殘疾?！八D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暗紋，“血影閣殺手突襲時，暗衛(wèi)被纏住無暇分身，姐姐又身處險境，我別無選擇，只能暴露雙腿的秘密……跌下斷崖后，我和姐姐在崖底艱難求生，靠著一些野外生存的法子撐到現(xiàn)在?！?/p>

蕭震天長嘆一聲，起身時鎧甲發(fā)出“哐當(dāng)“輕響，左肩繃帶下滲出的血跡又暈開一片。他為兩人倒了兩碗熱水，水汽氤氳中，終于開始講述這二十多天的慘烈：“那晚蕭長風(fēng)長老與陸供奉，在清理漏網(wǎng)之魚時，發(fā)現(xiàn)那些人并非血影閣的殺手。正要回營商議對策時，第二波殺手突然襲來，足有三四百人，其中最低都是御空境的殺手，各個身手狠辣，悍不畏死?！袄先说穆曇舳溉坏统粒曇糁袔еú蝗サ谋瘺?，“蕭長風(fēng)長老和陸供奉為了不讓他們的戰(zhàn)斗余波危及到軍營的士兵，將戰(zhàn)場引離軍營，獨自對戰(zhàn)三名通幽境殺手，激戰(zhàn)兩天兩夜，終于重傷一人，斬殺一人?？删驮谒麄儨?zhǔn)備乘勝追擊時，那名重傷的殺手在自知末路的情況下，悍然自爆……“

燭火猛地跳動一下，映得蕭震天眼角的淚痕格外清晰：“蕭長老雖保住性命，卻傷及本源，丹田受損嚴(yán)重，當(dāng)夜就帶著僅存的弟子離開軍營，前往青陽城購買回天續(xù)命丹，臨走時說最多半月即可返回；陸供奉為護(hù)蕭長老，被自爆余波震傷肺腑，至今咳血不止，卻仍堅持留在軍營協(xié)助末將收拾殘局?！八偷毓嗔丝跊霾瑁斫Y(jié)滾動著壓下哽咽，“更讓人不安的是，三天前，秘密跟隨去毒魂潭采摘九幽玄參的斥候送回密信，說在毒魂潭發(fā)現(xiàn)了黑袍人的蹤跡，去采摘九幽玄參的小隊消失無蹤——那些殺手襲擊軍營時，為首者皆著黑袍。“

“陸供奉為了查明真相，也為了尋找克制三陰絕脈散的藥引，竟獨自帶了幾名親衛(wèi)前去追查，至今未歸?！笆捳鹛斓氖志o緊攥住腰間佩劍，指節(jié)泛白，“在那場混戰(zhàn)中，青云書院教習(xí)素羽被六階殺手的毒刃貫穿心臟，臨終前仍死死護(hù)住身后的七名弟子；兩名跟隨本將十幾年的六階副將，為保護(hù)中軍大帳，被連環(huán)自爆的撼天境傀儡炸得尸骨無存；就連陛下派來的暗衛(wèi)，也在那場戰(zhàn)斗中以一敵二，重傷一名對手后，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擊殺了另一名碎星境殺手，自己卻被暗處襲來的毒箭射中后心，引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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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外突然傳來壓抑的哭聲，是幾個搬運尸體的少年兵在低聲啜泣。蕭震天望著帳外堆積如山的棺木，那些棺木大小不一，最小的只夠裝下十二三歲的少年：“當(dāng)日一戰(zhàn)，三千精銳，兩萬多士兵盡皆戰(zhàn)死……那些殺手最低都是四階御空境修士，好像他們根本活人，反倒像是傀儡，他們不求取勝，只求同歸于盡，他們的招式狠辣歹毒，招招都帶著玉石俱焚的瘋狂。凌霄宗和青云書院派來的年輕弟子，十不存一，好些孩子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報上……“

就在此時，一名渾身沾滿塵土的士兵匆匆入帳，鎧甲上還滴著雨水：“將軍！陸供奉……陸供奉還是沒有消息！派去毒魂潭的斥候在密林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玉佩，周圍有激烈打斗的痕跡，但……但人不見了！“

蕭震天猛地起身，卻因牽動左肩傷口而踉蹌了一下，險些撞翻燭臺。冥夜眼疾手快扶住他，觸手處鎧甲滾燙，隔著金屬都能感受到傷口的灼熱?！瓣懝┓钸@些日子一直在追查三陰絕脈散的源頭，“蕭震天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說對方好像提前知道他的行蹤，每次尋找到一點新的線索，等他趕去早已人去樓空。還說要等七殿下回來，才能一起煉制解藥……可現(xiàn)在……“

“九幽玄參的事交給我，解藥一事，等拿到九幽玄參后，如果陸供奉還是沒有消息，解藥我親自來煉?！摆ひ沟穆曇舳溉蛔兝?，周身散發(fā)出的氣息讓帳內(nèi)溫度驟降，“不管這些殺手是不是血影閣的人，他們之間必有聯(lián)系。而且此次突襲絕非偶然，三陰絕脈散的背后，或許還藏著我們不知道的秘密。“他望向帳外飄蕩的白幡，銀白長發(fā)在穿堂風(fēng)中獵獵作響，眼底的猩紅血焰圖案一閃而逝，“蕭長老和陸供奉失蹤，暗衛(wèi)首領(lǐng)戰(zhàn)死，中軍營損失超過三成，將軍親衛(wèi)幾乎損失殆盡，凌霄宗、青云書院的弟子也幾乎全滅?！壁ひ雇纯嗟拈]上雙眼，深吸了口氣，“他們的家人，請將軍務(wù)必要做好妥善的安置?！?/p>

冥月突然抓住冥夜的衣袖，小臉蒼白：“阿夜，你看外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營地中央的校場上，不知何時燃起了數(shù)十堆篝火?；鸸庵校掖娴氖勘鴤冋龂痪呔甙撞几采w的尸體低聲祈禱，他們大多帶傷，有的拄著斷槍，有的纏著滲血的繃帶，卻依然挺直脊梁。一名斷了左臂的老兵，正用完好的右手為死去的同伴整理衣襟，動作輕柔而鄭重；幾個少年兵互相依偎著，手里緊緊攥著逝者的腰牌，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沾滿血污的地面上。

“將軍，“冥夜收回目光，看向蕭震天，“當(dāng)務(wù)之急是穩(wěn)定軍心，查明陸供奉的下落。此冰髓研磨成粉，撒進(jìn)水源可暫時壓制毒素擴散，將軍可以留一些，先給重傷者服用，應(yīng)該能堅持到我回來。“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枚暗紫色的晶體，正是崖底寒潭深處凝結(jié)的“玄冰髓“，“我現(xiàn)在就去毒魂潭，無論如何要找到九幽玄參和陸供奉的線索?！?/p>

蕭震天接過冰髓，入手一片刺骨的冰涼，仿佛能凍結(jié)血液中的哀嚎。他看著眼前少年，銀白的發(fā)絲在火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那雙曾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藏著與年齡不符的銳利與沉穩(wěn)?！捌叩钕拢笆捳鹛焱蝗粏蜗ス虻?，聲音嘶啞卻堅定，“軍營上下十幾萬人的生死，就拜托您了！“

冥夜連忙扶起他，指尖觸到蕭震天鎧甲下的顫抖。帳外的篝火噼啪作響，將夜空映照得忽明忽滅，遠(yuǎn)處偶爾傳來孤狼的哀嚎，更襯得營地死寂如墳場。他知道，這場浩劫遠(yuǎn)未結(jié)束，那些藏在黑暗中的黑手，或許正透過黑袍，冷冷注視著這片劫后的殘營，等待著下一次致命的撲殺。

而他，必須盡快取到九幽玄參，找到陸供奉，更要在重重迷霧中，撕開陰謀的一角。丹田內(nèi)那團猩紅色的血脈之力悄然流轉(zhuǎn)，帶著僵尸的陰寒與吸血鬼的暴戾，在體內(nèi)形成一個微小的漩渦。他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夜空，銀白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起，遮住了眼中一閃而逝的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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