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透清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都城的屋脊之上。懸壺閣的青瓦蒙著層薄霜,凝結(jié)的露珠順著鴟吻垂落,在石階上敲出細(xì)微的聲響。卯時三刻,醫(yī)館朱漆大門尚未開啟,蜿蜒的長隊已從雕花門檻延伸至三條街巷外,粗布短打的百姓與錦袍玉帶的貴人擠作一團(tuán),議論聲裹挾著蒸騰的白氣,在冷冽空氣中凝成霧靄。
三公主冥雪立在廊下,金線繡著纏枝蓮的廣袖拂過冰涼的廊柱。她望著輪椅上被侍從推來的冥夜,對方蒼白的面容隱在貂裘大氅里,唯有一雙漆黑色眼眸亮得驚人,不禁想起前日書房密談時,少年將改良后的凝露丹推到她面前,丹藥表面流轉(zhuǎn)的暗金紋路像活過來的符咒?!捌叩?,這兩位病患。。?!八龎旱吐曇?,將刻著病歷的竹簡遞過去,余光瞥見隊伍中幾個頭戴方巾的醫(yī)修正交頭接耳,“左側(cè)老者中風(fēng)失語三月,右側(cè)婦人因難產(chǎn)傷了根本,纏綿病榻已半年,太醫(yī)院的回春丹、續(xù)命散都試過,全然無用?!?/p>
冥夜接過竹簡,泛黃的竹片還帶著墨香。前世在實驗室解剖臺前的記憶突然翻涌,消毒水的氣味與眼前草藥的苦澀在鼻腔里重疊。他的指尖撫過竹簡上記載的癥狀,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節(jié)——被吸血鬼血脈改造的手掌格外敏銳?!拔襾碓囋嚢伞八鋈惠p笑,并未將話說滿,喉間溢出的氣息在冷空氣里凝成白霧,不等回答,已示意侍從將老者抬上診臺。
雕花屏風(fēng)后燃起檀香,裊裊青煙在青銅鶴形香爐中盤旋。冥夜手指搭上老者腕脈,指間清晰的傳來老者脈絡(luò)情況。他從檀木針匣中取出三根銀針,燭火掠過針尖,淬過吸血鬼精血的銀針泛著冷芒,宛如毒蛇信子?!帮L(fēng)池、百會、人中?!扒搴嚷曮@得圍觀人群下意識屏息,只見少年手腕翻轉(zhuǎn)如蝶,銀針在冥夜手中竟帶起尖銳的破風(fēng)聲,精準(zhǔn)沒入穴位。
老者凹陷的眼窩突然顫動,喉間發(fā)出含混的嗬嗬聲。冥夜指尖青筋暴起,僵尸血脈化作縷縷冰藍(lán)色霧氣,順著銀針滲入經(jīng)絡(luò)。圍觀者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葬神大陸,施針需以靈力為引,而這雙腿殘疾的六歲皇子,僅憑手法就將銀針入穴不差分毫,針尾還在穴位上詭異地震顫,竟與脈搏跳動同頻?!翱瓤?!水。。。水!“沙啞的嗓音撕裂寂靜,老者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動,干枯的手指顫抖著抓住茶盞,溫?zé)岬牟杷疂娫谝陆笊隙紲喨徊挥X。
冥雪攥著絹帕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她見過太多起死回生的奇跡,卻從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針法。還未等驚嘆聲平息,冥夜已轉(zhuǎn)向面色青白如紙的婦人。這次他取出七根銀針,在掌心排出北斗七星陣型,銀針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越鳴響,竟與遠(yuǎn)處鐘樓的晨鐘聲形成奇妙共鳴。
“此乃七星續(xù)命針,需在子午相交時分施針。“冥夜望著窗外漸薄的霧氣,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穿透云層,精準(zhǔn)地落在婦人腹部穴位時,他的手突然快若閃電。七根銀針?biāo)查g沒入皮膚,卻不見半分血跡。詭異的是,婦人周身泛起瑩瑩白光,與冥夜眸間一閃即逝的血紅遙相呼應(yīng)——吸血鬼血脈化作蛛網(wǎng)狀的紅線,順著銀針爬向病灶,而僵尸血脈凝成的冰藍(lán)氣罩,正將試圖逸散的生機(jī)牢牢鎖住。兩種力量在銀針上轟然相撞,形成肉眼可見的漩渦,空氣中響起細(xì)微的噼啪聲,像極了暴雨前的雷鳴。
當(dāng)最后一根銀針入穴,婦人凹陷的臉頰突然涌上血色。她緊閉的睫毛顫動,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緩緩睜開眼睛。人群中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有人用力的擠著前面的人群,有人從懷中取出銀錠塞進(jìn)“懸壺閣”小廝懷中,只為了更快的讓冥夜為自己診治。懸壺閣的門檻幾乎被踏破。冥夜卻已支撐不住,往后倒在輪椅上,蒼白的嘴唇溢出一縷鮮血,在貂裘上暈開暗紅的花。
消息比信鴿飛得還快。第二日,懸壺閣門前的隊伍里多了許多陌生面孔:背著藥簍的游方郎中,腰間掛著儲物袋的修士,還有乘著八抬大轎、由家丁舉著避塵幡開道的世家子弟。人群中擠著幾個頭戴杏林冠的老者,他們捻著胡須交頭接耳,眼中閃爍著審視的光芒。
“諸位靜一靜!“冥雪登上臺階,鳳冠上的東珠隨著動作輕晃,折射出冷冽的光,“懸壺閣今日起施行新規(guī)矩——“她展開卷軸,聲音清亮如擊磬,“窮苦困頓之家,義診施藥;尋常百姓,紋銀一兩;達(dá)官顯貴,千兩白銀;修士問診,五十靈石起步?!霸捯粑绰洌巳褐姓ㄩ_鍋般議論起來,錦袍青年跳出來時帶翻了旁邊的藥筐,藥材撒了滿地。
“讓乳臭未干的小兒看病,還敢獅子大開口?“青年甩出一張千兩白銀銀票,玉冠上的翡翠墜子撞在石階上發(fā)出脆響,“本公子付夠診金,治不好我這頭疼,就砸了這醫(yī)館!“他脖頸青筋暴起,顯然被頭痛折磨許久。冥夜卻不慌不忙,示意對方伸手。指尖剛觸到青年腕間,對方猛地縮回:“把脈而已,何必動手動腳!“這細(xì)微的動作讓少年黑色的眼眸微微瞇起。
“公子這頭疼,每日丑時發(fā)作,疼起來如刀劈斧鑿,可對?“冥夜轉(zhuǎn)動輪椅,輪椅軸發(fā)出細(xì)微的吱呀聲,“你這不是病癥,是有人對你使用了驚魂咒。”他抬手示意,幾個侍從搬開青年乘坐的軟轎,轎底夾層赫然躺著枚刻滿符咒的符紙,符紙還凝結(jié)著發(fā)黑的血漬?!斑€好,下咒之人沒有下死手,如果下的是噬魂咒……”冥夜繼續(xù)說道。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青年面如死灰,踉蹌著被家丁架走時,腰間玉佩掉在地上摔成兩半。
暮色四合時,懸壺閣的燭火次第亮起。冥雪翻看著賬本,珍珠護(hù)甲劃過絹紙發(fā)出沙沙聲。今日收入竟比往日翻了幾十倍,可她的目光總?cè)滩蛔⊥断蛟\室——冥夜正在為最后一位病患施針,少年單薄的身影被燭光拉得很長,在墻壁上投下的輪廓,像極了古籍中記載的執(zhí)劍衛(wèi)道的神將。她忽然想起母妃生前常說的話:“真正的鋒芒,藏都藏不住?!岸@個曾經(jīng)被所有人輕視、遺忘的弟弟,如今正用銀針為自己劈開一條血路,只是不知這路上,還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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