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歐陽旭話鋒微微一轉(zhuǎn),將目光投向柳甫等人,正色說道:
“柳安撫,周知府,莊都司,說來歐陽年紀尚輕,或許見識尚顯淺薄。”
“但依我之見,對于家中子弟而言,嚴加管教固然不可或缺,然而‘言傳身教’‘家風熏陶’則更為根本?!?/p>
“倘若家中長輩能時刻以朝廷法度、圣賢道理為準則,潔身自好,秉持清正廉明之操守,那么子弟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近朱者赤,懂得敬畏法度,知曉禮義廉恥?!?/p>
“反之,若家風不正,子弟便容易有恃無恐,行事失了分寸,肆意妄為。不知諸位大人對此有何看法?”
他這番話,表面聽來像是推心置腹的經(jīng)驗之談,實則字字句句都如重錘般敲打在柳甫等人的痛處,暗指他們自身行為不端,才致使子弟橫行霸道、為非作歹。
柳甫等人聽后,臉上青紅交加,猶如打翻了調(diào)色盤,卻只能強裝鎮(zhèn)定,連連稱是:
“歐陽御史此話真乃金玉良言,字字珠璣,令我等如醍醐灌頂,我等定當虛心受教,回去后定當整肅家風,嚴加管束子弟,絕不再犯!”
聽他這么回應,歐陽旭這才裝作滿意地點了點頭,親自上前,虛扶了柳文軒等人一把,溫聲說道:
“好了,諸位公子也起來吧,這負荊請罪,心意到了即可,切莫真的傷了身體。昨日之事,既然是一場誤會,便就此揭過,不必再提了。”
說罷,他又對柳甫等人拱手作揖,恭敬道:
“諸位大人公務繁忙,今日卻為此等小事勞師動眾,親來致歉,歐陽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還請諸位回衙理事,江南東路庶務繁雜,皆賴諸位操持,切莫因歐陽一人而耽誤了朝廷大事?!?/p>
他表現(xiàn)得極為通情達理,甚至反過來安慰柳甫等人,催促他們以公務為重,莫要因小失大。
柳甫等人見他似乎真的無意深究此事,心中稍定,但那份不安卻如影隨形,絲毫未減。
他們又再三致歉,言辭懇切,并命人抬上早已備好的厚禮,言明是“壓驚之禮”,懇請歐陽旭務必收下,以表心意。
歐陽旭推辭再三,最終勉強收下,臉上笑容溫和,將柳甫一行人送至會館門外,目送他們心事重重、步履沉重地離去。
待到柳甫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歐陽旭臉上的溫和笑容漸漸斂去,恢復了一貫的沉靜與冷峻。
他看了一眼身后堆積如山的“賠罪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算計。
“虛與委蛇……”他低聲自語,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偽與偽裝。
這場看似圓滿、皆大歡喜的“負荊請罪”,不過是他與江南東路這些地頭蛇交鋒的、孫三娘她們幾個流連于金陵的名勝古跡之間,登山遠眺,感受那雄偉氣勢,漫步湖畔,欣賞那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的美景,徜徉于熱鬧的街市,體驗那人間煙火氣與文化底蘊的交融。
甚至在一次本地官員舉辦的私宴之上,歐陽旭偶然與柳甫相遇時,他笑容和煦如春風拂面,與之談笑風生,話題僅限于風花雪月、詩詞雅趣。
絕口不提公務之事,仿佛那日秦淮河畔的激烈沖突以及負荊請罪的緊張場景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這番故作輕松的作態(tài),通過各路眼線迅速傳回柳甫、周斌等人耳中,使得他們原本緊繃如弦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仿佛危險已然遠去。
“看來,這位歐陽御史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終究是年輕人,得了面子,又收了我們厚重的賠禮,便也心滿意足,不再追究了。”周斌在安撫使司后堂,輕捻胡須,面帶笑意說道,語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輕蔑與不屑。
莊安順也微微點頭,附和道:
“想必他也清楚,強龍不壓地頭蛇,在這江南東路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我們的配合與支持,他這巡察御史恐怕寸步難行?!?/p>
“如今既然雙方都有了臺階可下,他自然樂得清閑自在,游玩幾日,回京交差便是,何必再自找麻煩。”
柳甫雖然心中仍存有一絲難以名狀的疑慮,猶如暗夜中的一絲微光,揮之不去,但見歐陽旭連日來確實毫無異動,沒有絲毫針對他們的舉動,也漸漸放下了戒心,沉吟片刻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