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皇宮大內(nèi)。
迫于清流一派的洶洶輿情,以及蕭欽言出乎意料的“倒戈”證實,劉皇后不得不在明面上同意了啟動江南西路的救災事宜,并對周世宏等人予以申飭。
然而,這位執(zhí)掌權柄多年、深諳平衡之術的皇后,絕不會甘心就此讓清流獨占鰲頭,更不會輕易放過屢屢讓她不快的歐陽旭。
她鳳眸微瞇,目光落在那份蕭欽言的奏折上,指尖輕輕劃過“請求朝廷申飭處罰”等字眼。
蕭欽言此舉,看似大公無私,實則包藏禍心,不,或許更準確地說,是包藏著精明的算計。
他既想借此博取聲名,擺脫可能被清流攻擊的困境,又想向她這個皇后,示好乃至遞上投名狀?
劉皇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無論蕭欽言目的為何,她都不能讓清流借著救災之事繼續(xù)坐大。
“來人,傳戶部侍郎尹楷瑞?!彼曇羝届o,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尹楷瑞,年約四旬,面容白凈,微胖,總是帶著一副謙和的笑容,是后黨中頗為得力的干將,掌管戶部錢糧,精于算計,也對劉皇后忠心不二。
他很快便來到殿內(nèi),恭敬行禮。
“尹卿家,”劉皇后屏退左右,只留一二心腹宦官在側,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字字清晰,“江南西路災情,朝廷已決議賑濟,本宮命你為欽差,全權負責巡查災情,并督導后續(xù)賑災事宜?!?/p>
尹楷瑞心中一動,立刻明白了此行的深意,他躬身道:
“臣領旨,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娘娘重托?!?/p>
劉皇后微微傾身,鳳目之中精光閃爍,語氣帶著告誡與期許:
“尹卿,此次你前往江南西路,有幾件事,需牢記于心?!?/p>
“其一,蕭欽言已然表態(tài),我等后黨之人,絕不能再落于人后,賑災之事,不僅要辦,更要辦得漂亮,辦得扎實!”
“要讓江南西路的百姓看到,是朝廷,是官家與本宮,在關懷他們的疾苦,絕不能再讓清流一派,尤其是那歐陽旭,獨占這‘為民請命’的風頭,你要讓他們,無話可說!”
“臣明白!”尹楷瑞鄭重應道,“定將娘娘與朝廷的恩澤,宣揚于災區(qū)各處?!?/p>
“其二,”劉皇后話鋒一轉,聲音更冷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那歐陽旭,年輕氣盛,行事張揚,雖有小才,卻未必懂得為臣之道?!?/p>
你此去,需替本宮……好好觀察他,他賑災過程中,可有何不妥之處?言行舉止,可有何狂悖疏漏?”
“與地方官員、乃至……與那些災民往來,可有何逾矩、收買人心之嫌?總之,他的一切,事無巨細,你皆需留心記錄,匯集成冊,回京之后,本宮要親眼過目?!?/p>
這番話,已是赤裸裸的暗示,要尹楷瑞去搜集歐陽旭的“罪證”。
尹楷瑞心領神會,臉上那謙和的笑容未變,眼中卻閃過一道厲色,再次躬身,聲音平穩(wěn)而篤定:
“娘娘放心,臣定當擦亮眼睛,仔細察看,不負娘娘所望?!?/p>
“很好,你去準備吧,即日啟程?!眲⒒屎鬂M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
……
福寧殿,皇帝寢宮。
就在尹楷瑞領命出京的同時,深宮之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龍榻之上,皇帝趙恒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時不時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咳嗽,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
他雖病體沉疴,無法親理朝政,但耳目并未完全閉塞。
忠心耿耿的內(nèi)侍都監(jiān),小心翼翼地跪在榻前,將近日朝堂上關于江南西路災情、歐陽旭上奏、清流與后黨爭執(zhí),乃至劉皇后最終派遣尹楷瑞為欽差等事,一五一十,盡可能客觀地稟報給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