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派人向更遠處的村落喊話,告知此處糧食亦將告罄,勸其莫要再盲目涌來,徒增風險,可往其他方向或回原籍等待朝廷賑濟?!?/p>
南書瀚用心記著每一條指示,臉色卻愈發(fā)凝重,他忍不住抬頭,眼中帶著憂慮提醒道:
“大人,此法……雖能延緩數(shù)日,可終究是權宜之計,幾天之后,若再無糧米接濟,又該如何是好?”
“屆時,沒了粥食,恐怕民怨更甚,局面將更難控制啊!”
歐陽旭目光投向棚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遠處影影綽綽、望不到邊的災民聚集地。
深吸了一口帶著濕泥和悲涼氣息的空氣,緩緩說道:
“拖延幾日,便是爭取來幾日生機,本官不會坐以待斃?!?/p>
“我即刻便修書兩封,一封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金陵城,向欽差班朋興大人陳明此地慘狀,懇請他看在萬千生靈的份上,設法從江東糧倉中緊急調撥部分存糧,或協(xié)調周邊州縣支援?!?/p>
“另一封,則會派人快馬送往杭州,交予……蕭欽言蕭大人?!?/p>
南書瀚聽到前一個名字尚覺合理,聽到“蕭欽言”三字,臉上頓時露出難以掩飾的驚詫與不解。
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求教:
“大人,向班公求助,下官尚且理解,班公正直無私,心系百姓,或會施以援手?!?/p>
“可那蕭欽言蕭大人……請恕下官直言,他的名聲在朝野似乎并不算佳,也未曾聽聞其在杭州有何顯著的愛民舉措?!?/p>
“大人為何要向他求助?這……這恐怕未必能有所獲吧?”
歐陽旭眼神一閃,掠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壓低聲音,輕聲解釋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蕭欽言此人,或許并非清廉如水,但其政治嗅覺卻極為敏銳。”
“我得到消息,他即將奉召回京,極有可能拜相?!?/p>
“在此關鍵時刻,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名聲’,更需要一份拿得出手的‘政績’來裝點門面,堵住朝中非議之口?!?/p>
“我等此時向他求援,正是送給他一個在江南士林和百姓面前彰顯‘仁德’、‘顧全大局’的絕佳機會?!?/p>
“本官所求的,未必真的指望他蕭欽言能第一時間、實實在在地派人送來多少救災物資?!?/p>
“我只需要他口頭上的一句話,一個公開表態(tài),哪怕是只發(fā)出一道模棱兩可、表示關切江南西路災情的公文,也足夠了!”
他頓了頓,看著南書瀚逐漸恍然的表情,繼續(xù)說道:
“只要蕭欽言過問此事的消息傳到洪州,江南西路安撫使周世宏、常平使李文翰、乃至轉運使王明遠等人,就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了。”
“他們可以不在乎我一個巡察御史,但絕不能忽視一位即將入主中樞的未來宰相的態(tài)度,這,便是借勢!”
南書瀚聽了這番剖析,茅塞頓開,臉上瞬間露出敬佩之色,當即躬身,由衷地恭維道:
“大人深謀遠慮,洞悉人心官場,此法虛實相間,攻心為上,實在高明!”
“下官愚鈍,未能體察大人深意,慚愧!”
“屬下這就去按照大人的要求辦理,嚴格控制放糧,并加派人手維持秩序,等待轉機!”
說罷,南書瀚不再遲疑,轉身便匆匆離去,執(zhí)行歐陽旭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