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風終于帶了幾分暖意,靈隱寺山腳下的麥田泛出嫩綠,可清溪村的老石磨卻成了“稀罕物”——這盤傳了五輩的石磨,最近總在深夜自己轉動,磨盤縫隙里還會滲出帶著麥香的粉末,嚇得村民們不敢靠近,村長老張頭只能背著半袋新麥,往靈隱寺跑。
“大師!您快救救村里的石磨!”老張頭剛到山門外就喘著粗氣,袋口的麥粉撒了一地,“那磨盤擱在村頭曬谷場三十年沒動過,前幾天突然自己轉起來,夜里還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磨面,再這樣下去,春耕都沒人敢去曬谷場了!”
濟公正坐在禪房里剝花生,紅皮落了滿手,聞言把花生殼一扔,扇著破蒲扇笑道:“石磨自己轉?是麥香勾著沒了卻的鄉(xiāng)鄰情分了。走,去瞧瞧這盤‘會磨面’的老石磨。”
一行人往清溪村走,遠遠就看到曬谷場中央的老石磨——磨盤是青灰色的花崗巖,直徑足有兩米,磨齒間還嵌著些陳年麥麩,磨軸上纏著幾圈褪色的麻繩,是當年村民們推磨時用來借力的。老張頭指著磨盤,聲音發(fā)顫:“昨晚我起來巡場,看到磨盤在自己轉,磨眼里還往下掉新麥,磨盤旁飄著個穿粗布衫的老頭影子,說‘還差兩袋麥,要給孩子們磨面’,我一喊,磨盤就停了!”
濟公走上前,手掌貼在磨盤上——花崗巖的冰涼透過掌心傳來,卻能隱約感覺到磨盤深處藏著一絲暖意。他彎腰查看磨軸,發(fā)現(xiàn)軸套里藏著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刻著“李”字,還寫著“民國三十八年”的字樣?!斑@磨盤里裹著股實在的執(zhí)念,是個老把式的影子,手里還攥著磨面的木勺?!?/p>
話音剛落,人群里突然走出一個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放著幾塊剛蒸好的麥餅,看到石磨就紅了眼:“這磨……是李大叔的磨!”
老太太姓王,是村里的老住戶。她慢慢說起往事:民國三十八年,村里鬧糧荒,村民李老根是個磨面的老把式,他守著這盤石磨,把自家僅存的幾袋麥拿出來,給村里的孩子磨面做餅??赡悄甓?,李老根為了去山里找野麥種,摔下了山坡,再也沒回來,石磨也漸漸沒人用,擱在了曬谷場。
“李大叔走前,還說要給孩子們磨夠一百袋麥面,”王老太太抹了把眼淚,“他說孩子們正在長身體,不能餓著,可他磨到第九十八袋,就沒回來……這些年,我總在清明時給石磨上撒把新麥,算是替他了點心愿?!?/p>
老張頭一聽,臉色瞬間變了:“您說的李老根,是我爺爺?shù)陌莅炎有值?!我爺爺常說,李大叔是個好人,當年要不是他,村里好多孩子都熬不過那個冬天!”他從家里翻出一本舊賬本,里面記著當年李老根磨面的數(shù)量,最后一頁寫著“欠兩袋麥,待補”,字跡是李老根的。
濟公看著石磨,磨眼突然自己張開,從里面掉出幾顆新麥,落在磨盤上。“李老根的魂魄附在磨盤上,不是想鬧,是沒完成當年的心愿?!彼麖睦蠌堫^手里接過半袋新麥,倒進磨眼,“要是真心想幫他,就召集村民,一起給石磨添麥,幫他磨夠一百袋,讓孩子們再嘗嘗他磨的麥面?!?/p>
村民們一聽,都紛紛回家拿新麥,不一會兒就湊夠了兩袋。老張頭帶頭推磨,磨盤“嘎吱嘎吱”地轉了起來,和當年村民們一起磨面的場景一模一樣。王老太太把麥餅分給孩子們,孩子們吃得滿臉麥粉,笑聲飄滿了曬谷場。
就在這時,磨盤突然轉得快了些,磨眼里的新麥源源不斷地往下掉,磨盤旁飄出個穿粗布衫的老頭影子,正是李老根。他笑著看著孩子們,手里的木勺輕輕一揮,磨盤里的麥粉飄起來,落在孩子們的餅上,像是在給他們添料。
“李大叔!”王老太太對著影子喊道,“您放心,孩子們都好好的,您的麥面,我們替您磨夠了!”
李老根的影子對著村民們笑了笑,慢慢化作一縷麥香,鉆進了石磨里。磨盤漸漸停了下來,磨眼里掉出最后一把麥,正好湊夠了一百袋的數(shù)量。磨軸上的麻繩輕輕晃動了一下,像是在告別。
“好了,他走了?!睗χf,“李老根的心愿了了,他能安心了?!?/p>
接下來的幾天,村民們又開始用老石磨磨面,每天清晨,曬谷場都能聽到“嘎吱嘎吱”的磨盤聲,伴著麥香,格外溫馨。老張頭還在石磨旁立了塊碑,刻著“李老根之磨”,讓村里的人都記得李老根的善舉。
濟公帶著必安路過曬谷場時,正好看到村民們在推磨,孩子們圍著石磨跑,笑聲不斷。必安好奇地問:“師父,李大叔為什么非要磨夠一百袋麥面???”
濟公摸了摸他的頭:“因為他心里裝著孩子,裝著鄉(xiāng)鄰,想讓大家都能吃飽飯。這世間的執(zhí)念,大多是‘牽掛’,牽掛別人過得好不好,牽掛自己的承諾能不能實現(xiàn),只要這些牽掛有了著落,執(zhí)念自然就散了?!?/p>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石磨上,麥香飄在空氣中,像是李老根的祝福。村民們扛著磨好的麥粉往家走,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格外溫暖。
濟公帶著必安往靈隱寺走,路上的麥田泛著嫩綠,充滿了生機。必安手里拿著塊麥餅,吃得津津有味:“師父,以后我們還來清溪村吃麥餅好不好?”濟公笑了笑,拍了拍他的頭:“好啊,只要你好好修行,多做善事,以后咱們天天來,也學學這‘守善’的道理。”
回到靈隱寺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禪房的燈還亮著。濟公坐在臺階上,看著天上的月亮,手里捏著顆花生,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這世間的善意與牽掛,就像這老石磨,不管過多少年,只要有人記得,有人傳承,就能留住最溫暖的回憶,也能解開最深的執(zhí)念。而他,愿意一直做那個“守善”人,用一把破蒲扇,扇走世間的寒冷,也扇出人心底的溫情與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