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冷雨敲打著靈隱寺的瓦檐,濟公揣著個熱乎乎的烤紅薯,趿拉著破僧鞋往山下晃。剛到山腳的“回春堂”藥鋪,就見門扉緊閉,門環(huán)上掛著“暫停營業(yè)”的木牌,隱約有女子的啜泣聲從后院傳來。他用蒲扇敲了敲門板,喊道:“開門開門,和尚我要抓藥——治‘心病’的藥!”
門“吱呀”一聲開了,藥鋪掌柜的女兒蘇小蠻紅著眼圈站在門口,見到濟公連忙擦淚:“濟公師父,您可來了!我爹三天沒合眼了,藥廬里的藥材還莫名其妙地爛了大半!”
濟公跟著她往后院走,剛繞過影壁,就聞到一股奇怪的霉味。藥廬里的藥柜倒了好幾排,曬干的甘草、當歸全成了黑褐色的爛泥,蘇掌柜正蹲在地上,對著一堆爛藥材嘆氣,眼眶布滿血絲?!皫煾?,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兒個還好好的,一夜之間就成了這樣!”
濟公撿起一根爛甘草聞了聞,又摸了摸藥柜的木料,突然嘿嘿一笑:“這不是受潮爛的,是‘藥魂’鬧的!你這藥鋪是不是收過什么舊藥罐?里面藏著個老藥工的魂,怕是在埋怨你們糟蹋藥材。”
蘇掌柜一愣,突然拍大腿:“還真有!上周從舊貨攤收了個青花藥罐,說是前朝太醫(yī)院的物件,我見樣式好看,就擺在藥廬當裝飾了!”
他連忙從里屋抱出個青花藥罐,罐身上畫著藥草圖案,罐口飄著淡淡的白氣。濟公把烤紅薯放在罐旁,對著罐子作揖:“老藥工,有話好好說,糟蹋藥材是他們不對,但也別毀了吃飯的家當啊?!?/p>
話音剛落,藥罐突然“當啷”一聲輕響,白氣凝聚成個穿灰布衫的老者身影,手里還攥著個藥杵?!拔沂亓艘惠呑铀幉模钜姴坏萌死速M!”老者怒氣沖沖,“前兒個我見你們把發(fā)霉的黃芪摻進藥里,還把沒曬透的茯苓堆在角落,這不是害人嗎?”
蘇掌柜臉一紅,連忙道歉:“是我的錯!前陣子太忙,沒顧上打理藥材,以后我定好好保管,絕不再糟蹋半分!”他當即讓蘇小蠻拿來新的竹篩,把受潮的藥材分揀出來,又給所有藥柜鋪了防潮的油紙。
老者見他認錯態(tài)度誠懇,身影漸漸緩和:“我是前朝太醫(yī)院的藥工陳墨,當年為了煉一味救命藥,累死在藥爐旁,魂兒就附在了這藥罐里。我不是要毀你藥鋪,是怕你們用壞藥材害了病人。”濟公掏出一顆佛珠放進藥罐:“這顆佛珠能聚靈氣,以后藥材放在罐旁,保管不會受潮。你安心在此修行,也算護著一方百姓平安?!标惸纳碛皩χ鴿灰荆靼讱忏@進藥罐,藥廬里的霉味瞬間散了。
剛安撫好藥魂,門外突然沖進來個穿粗布衫的漢子,抱著個孩子跪在地上:“濟公師父,求您救救我兒子!他吃了藥不僅沒好,反而更重了!”
漢子叫王二柱,兒子小石頭三天前得了風寒,吃了回春堂的藥卻上吐下瀉,如今臉色蠟黃,連哭的力氣都沒有。蘇掌柜急得直冒汗:“不可能啊,我開的是治風寒的常用方,怎么會這樣?”
濟公摸了摸小石頭的脈搏,又看了看藥渣,突然指著其中一味藥:“這不是紫蘇葉,是‘假蘇’!看著像紫蘇,實則有毒,吃了會傷脾胃。你這藥材是從哪進的?”
“是城西的張藥材商送的貨!”蘇掌柜咬牙道,“他說這批紫蘇葉是新曬的,沒想到竟摻了假!”
濟公當即起身:“走!去找張藥材商算賬!”一行人趕到張記藥材鋪,就見張藥材商正往車上搬藥材,見到眾人轉身就跑。濟公蒲扇一揮,一道金光射向他的腿,張藥材商踉蹌著摔倒在地:“別打別打!是我貪便宜進了次品,想著摻點真的沒人發(fā)現(xiàn)……”
“你這是拿人命當兒戲!”濟公氣得扇了他一下,“快把真紫蘇葉拿出來,再把賣假藥材的錢都退了!”張藥材商連忙點頭,乖乖拿出真藥材,又退還了所有錢款。濟公配了新藥喂給小石頭,不多時,孩子就睜開了眼睛,喊著要喝水。
王二柱對著濟公連連磕頭,剛要起身,就見廣亮和必清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師弟!不好了!巡撫大人得了怪病,吃了多少藥都沒用,知府大人請你去救命呢!”
巡撫大人的府邸燈火通明,太醫(yī)們圍在床邊束手無策。濟公走進臥室,就見巡撫大人躺在床上,臉色發(fā)黑,嘴唇干裂,嘴里不停念叨:“水……水……”可侍女遞過茶水,他剛喝一口就吐出來,說水是苦的。
濟公捏開他的嘴聞了聞,又查看了他的舌苔,突然笑道:“這不是身病,是心??!他是不是最近逼死了什么人?那人的怨氣纏在他身上,讓他嘗不出甜味了?!?/p>
巡撫夫人臉色一白,哭著道:“前陣子有個叫李順的糧商,因欠了賦稅被大人關起來,沒想到他在牢里自盡了……大人這病,就是從那時開始的?!?/p>
濟公走到窗邊,對著空氣喊道:“李順,出來吧!你要是再纏著他,他就沒法還你清白了?!痹捯魟偮?,一道黑影從墻角飄出來,正是李順的魂魄,滿臉怨懟:“他不分青紅皂白就關我,我就是要讓他不好過!”
“我知道你冤?!睗珖@了口氣,“巡撫大人,李順的賦稅是不是被手下貪了?你查都沒查就關人,難怪他怨氣重?!毖矒岽笕艘汇叮蝗幌肫鹎瓣囎邮召x稅的手下神色慌張,連忙喊道:“快傳張主簿!”
張主簿被帶上來,見到李順的魂魄當場嚇得招認:“是我貪了賦稅,嫁禍給李順!求大人饒命!”巡撫大人氣得渾身發(fā)抖,當即下令把張主簿押入大牢,又讓人厚葬李順,還了他清白。
李順的怨氣消散,身影漸漸透明:“多謝師父為我伸冤?!闭f完,化作一道白光離去。濟公給巡撫大人喝了杯清茶,巡撫大人頓時覺得茶水甘甜,病也好了大半。
離開巡撫府,天已經擦黑,冷雨還在下。濟公揣著剛買的糖糕,往靈隱寺走去,路過一條小巷時,突然聽到一陣嗚咽聲。巷子里的破廟里,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正對著火堆哭,正是三天前跳河自盡的繡娘林晚秋。
“姑娘,活著不好嗎?非要尋短見?!睗谒赃叄f過一塊糖糕。林晚秋的魂魄抬起頭,眼淚直流:“我丈夫賭錢輸了,把我賣給了惡霸,我寧死也不從……”
“他賣你是他的錯,你死了倒便宜他了?!睗攘松绕焉?,“你家里還有個老母親吧?你要是死了,她可怎么活?”林晚秋一愣,突然哭道:“我娘還在等我回去……可我已經死了,怎么照顧她?”
“和尚我?guī)湍??!睗统龇鹬椋旁谒中?,“這顆佛珠能讓你暫時附在香囊里,跟著你娘。等你丈夫遭了報應,我再幫你投胎?!彼终业搅滞砬锏恼煞?,用蒲扇點了點他的額頭,讓他把賣妻子的錢都拿出來,還給了林晚秋的母親。
回到靈隱寺時,雨已經停了。廣亮早已備好齋飯,濟公拿起饅頭就往嘴里塞,吃得滿嘴流油。必清端來一杯熱茶:“師父,今天這怪病可真蹊蹺,不是藥魂就是怨氣?!?/p>
“人心比怪病更蹊蹺?!睗四ㄗ欤俸僖恍?,“蘇掌柜貪懶害了藥材,張藥材商貪財害了人,巡撫大人貪權誤了判——說到底,都是‘貪’字鬧的。要是心干凈了,病自然就好了?!?/p>
窗外的月光透過云層灑進來,映著濟公的身影。他雖然瘋瘋癲癲,卻總能戳破人心的迷障,用最簡單的道理化解難題。這夜,靈隱寺的鐘聲格外清亮,像是在訴說著這位活佛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