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時節(jié)的臨安城,細(xì)雨如絲,把青石板路潤得發(fā)亮。靈隱寺山門外的老樟樹下,道濟斜倚著樹干,破蒲扇蓋著臉,懷里揣著個剛買的糖糕,正隨著雨滴落地的節(jié)奏輕輕晃著腳。廣亮捧著剛領(lǐng)的僧衣,踩著泥水快步走來,袈裟下擺沾了不少泥點。
“道濟!你又躲在這兒偷懶!”廣亮把僧衣往石桌上一放,“方丈讓你去前殿幫必清擦拭佛像,你倒在這兒曬腳底板!”
破蒲扇“唰”地掀開,道濟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嘴角還沾著糖糕屑:“師兄莫惱,莫惱?!彼噶酥赋悄显旗F繚繞的方向,“你聞,那股子絲線的霉味裹著哭聲,比你這新僧衣的漿糊味濃多咯,定是有急事?!?/p>
廣亮抽了抽鼻子,果然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絲線味,混著壓抑的啜泣聲。話音剛落,一個穿青布衣裙的姑娘跌跌撞撞跑上山來,發(fā)髻散亂,手里緊緊攥著半匹殘破的織錦,裙擺沾了泥污,見了道濟就“撲通”跪下:“圣僧救命!求圣僧救救我娘!”
道濟連忙扶起她,蒲扇在她頭頂輕輕一扇:“姑娘別急,有話慢慢說。和尚我這扇子雖破,卻能扇散愁云呢?!?/p>
姑娘名叫林晚晴,是城南“錦繡坊”的繡娘。她的母親蘇大娘曾是臨安城有名的織錦巧手,一手“云紋織法”能織出會隨光變色的錦緞??扇齻€月前,蘇大娘突然病倒,整日抱著半匹未織完的“鴛鴦錦”發(fā)呆,嘴里反復(fù)念叨著“阿遠(yuǎn),我錯了”,近日更是發(fā)起高燒,胡話連篇,說要把自己織進錦緞里“賠罪”。
“昨日我給娘擦身,見她手腕上全是織針扎的血印,錦緞上的鴛鴦眼睛,竟是用她的血染紅的!”林晚晴抹著眼淚,將殘破的織錦展開,“圣僧你看,這錦緞的紋路亂得奇怪,像是被什么東西扯過!”
道濟接過織錦,指尖撫過絲線,只覺得冰涼刺骨,錦緞上的鴛鴦羽毛凌亂,眼睛處的血色發(fā)黑,邊緣還纏著幾縷若有若無的黑氣。他對著陽光照了照,突然眼睛一亮:“這不是普通的織錦,是‘鎖魂錦’!走,去你家瞧瞧,和尚我順便討杯熱茶暖暖身子?!?/p>
錦繡坊在城南的老巷深處,門臉不大,院里種著幾株玉蘭,花瓣被雨水打落了一地。正屋的床上,蘇大娘蓋著厚厚的棉被,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根織針,床邊的竹筐里,堆著一堆斷裂的絲線。
“娘!圣僧來看你了!”林晚晴輕聲呼喚,蘇大娘卻毫無反應(yīng),只是喃喃自語:“阿遠(yuǎn),鴛鴦織好了,你怎么不來看我……”
道濟坐在床邊,伸手搭在蘇大娘的手腕上,眉頭漸漸皺起:“她的魂魄被錦緞勾住了,再拖下去,肉身就要垮了?!彼钢楀\上的云紋,“這紋路是‘引魂咒’,是誰教你娘織的?”
林晚晴一愣,隨即臉色發(fā)白:“是……是上個月來坊里賣絲線的柳婆子!她說這是‘同心紋’,織給故人能解思念之苦,娘聽了就買了她的絲線,學(xué)著織起來?!?/p>
“這哪是同心紋,是索命咒!”道濟收起玩笑神色,蒲扇在織錦上輕輕一扇,“那柳婆子定是用了邪術(shù),借著你娘的執(zhí)念,把一個冤魂鎖在了錦緞里,想吸她的陽氣續(xù)命!”
原來蘇大娘年輕時曾與一個叫阿遠(yuǎn)的貨郎相戀,兩人約定織成鴛鴦錦就成親。可當(dāng)年蘇大娘的父親嫌阿遠(yuǎn)貧寒,逼著她嫁給了富商,阿遠(yuǎn)傷心之下,帶著半匹織了一半的鴛鴦錦外出經(jīng)商,卻在途中遭遇山洪,尸骨無存。蘇大娘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柳婆子正是抓住了她的執(zhí)念,用邪術(shù)將阿遠(yuǎn)的冤魂封進錦緞,借著織錦勾起她的舊情,好趁機奪取她的陽氣。
“是我害了娘!我不該讓她留著那半匹舊錦緞的!”林晚晴捶打著自己的腿,懊悔不已。
“現(xiàn)在不是自責(zé)的時候?!钡罎瘟嘶尉坪J,“要救你娘,得先找到柳婆子的老巢,毀了她的‘聚魂壇’,再用你娘的頭發(fā)和織錦一起燒了,才能打散咒術(shù)。”
林晚晴立刻回憶起柳婆子說過的地址——城外破廟里。道濟拎起酒葫蘆,帶著廣亮和林晚晴直奔破廟。剛到廟門口,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腥氣,廟里的土臺上擺著個陶罐,里面插著幾根染血的絲線,正是蘇大娘用的那種。柳婆子穿著黑衣,正圍著陶罐念咒,陶罐里的絲線劇烈晃動,發(fā)出“嗡嗡”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