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寺的晨鐘剛過五響,濟公就揣著個熱騰騰的肉包子,蹲在山門口的老榕樹下啃得滿嘴流油。油汁順著下巴往下滴,他卻渾然不覺,眼睛直勾勾盯著山路上那抹踉蹌的粉色身影——來人身著繡裙,鬢發(fā)凌亂,手里緊緊攥著塊濕漉漉的繡帕,走一步哭三聲,淚水把繡帕浸得透濕,連裙擺都沾了泥污,透著股說不出的凄楚。
“哎喲喂,這不是繡坊街‘錦繡閣’的林繡娘嘛!”濟公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jìn)嘴里,抹了把油嘴,搖著破蒲扇迎上去,“大清早的往靈隱寺跑,莫不是你那繡了三月的‘百鳥朝鳳圖’,被貓當(dāng)成墊子撓了?”
林秀兒抬頭見是濟公,眼淚掉得更兇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里的繡帕滑落,露出上面繡著的鴛鴦——只是鴛鴦的一只翅膀,竟被墨汁染得漆黑,針腳凌亂,像是繡到一半突然失了心神。“濟顛大師!求您救救我夫君!救救他??!”
濟公瞇起眼,盯著繡帕上的黑鴛鴦,蒲扇一收:“林繡娘,你這鴛鴦繡得倒是喜慶,就是這翅膀,咋跟被鍋底灰抹了似的?你夫君……難不成是被啥東西纏上,走不動道了?”
“大師說得對!”林秀兒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恐,“三天前,我夫君陳郎去城外的‘清風(fēng)鎮(zhèn)’送繡品,說好當(dāng)天回來,可直到現(xiàn)在都沒蹤影!昨天夜里,我在家繡這對鴛鴦帕,想著等他回來給他當(dāng)信物,可繡到鴛鴦翅膀時,突然覺得頭暈,手里的繡針掉在地上,等我撿起針,就見帕子上的鴛鴦翅膀,不知咋的就黑了!”
她抓起繡帕,聲音發(fā)顫:“更邪門的是,夜里我總聽見窗外有腳步聲,喊著‘秀兒,救我’,那聲音跟陳郎一模一樣!我去鎮(zhèn)上的驛站問,驛卒說陳郎三天前就離開了清風(fēng)鎮(zhèn);去城外的山路找,只看到他掉落的繡品包袱,里面的繡品全被撕爛了,就剩這塊鴛鴦帕……大師,求您想想辦法,陳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
濟公撿起繡帕,指尖拂過發(fā)黑的鴛鴦翅膀,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指尖往上爬,帕子上的絲線竟微微顫動,像是在傳遞著什么訊息。“有意思,有意思,”濟公摸了摸下巴,“這不是普通的墨污,是‘纏絲咒’!以繡品為引,以執(zhí)念為絲,把人的魂魄纏在特定的地方,若不及時解開,再過三日,你夫君的魂魄就會被咒術(shù)吸干,變成癡傻之人!”
“纏絲咒?”林秀兒臉色煞白,抓著濟公的衣袖不放,“大師,什么是纏絲咒?是誰要害陳郎?我們夫妻平日與人無冤無仇,從沒得罪過誰啊!”
濟公搖著蒲扇,往靈隱寺走去:“別急,別急,先跟我回寺里,讓廣亮那胖和尚燒壺‘凝神茶’,穩(wěn)住你的心神。這纏絲咒,需得找到下咒之人的‘咒引’,才能破解。你好好想想,陳郎去清風(fēng)鎮(zhèn)送繡品,有沒有送過特別的繡品?或者接觸過特別的人?”
兩人剛進(jìn)寺門,就撞見廣亮和尚扛著個食盒,必清跟在后面,嘴里抱怨:“師父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吃,這才剛天亮,就催著我去山下買豆?jié){油條……”
“哎喲喂,你們兩個活寶,來得正好!”濟公把繡帕往廣亮手里一塞,“廣亮,快去燒壺凝神茶;必清,去藏經(jīng)閣找本《破咒要訣》,看看纏絲咒咋解!林繡娘的夫君被咒術(shù)纏了,晚了就成傻子了!”
廣亮嚇得手一抖,食盒里的油條掉了兩根:“濟……濟顛,你別嚇唬我!繡帕還能下咒?這……這也太玄乎了!”
“玄乎?玄乎的還在后頭呢!”濟公踹了廣亮一腳,“快去!要是誤了大事,看我不把你那食盒里的油條,全喂給寺里的鴿子!”
廣亮和必清不敢耽擱,撒腿就跑。林秀兒跟著濟公進(jìn)了禪房,濟公把繡帕攤在桌上,點燃三炷香,插在帕子前:“林繡娘,你再仔細(xì)想想,陳郎送的繡品里,有沒有繡過鴛鴦、蝴蝶這類帶‘絲’的圖案?纏絲咒最喜用繡品里的絲線當(dāng)咒引,尤其是情侶間的定情繡品。”
林秀兒皺著眉,仔細(xì)回憶:“陳郎這次送的繡品,有給張員外家繡的‘牡丹圖’,給李夫人繡的‘荷花帕’,還有……還有給清風(fēng)鎮(zhèn)‘煙雨繡莊’的柳老板繡的‘雙蝶戲花圖’!”她突然眼前一亮,“對了!那幅‘雙蝶戲花圖’,是柳老板上個月訂的,說要送給她的心上人。陳郎說,柳老板看繡稿時,總盯著蝴蝶的翅膀看,還問能不能用‘烏金絲’繡翅膀,我當(dāng)時還說烏金絲太沉,不適合繡蝴蝶,可柳老板非要用……”
“烏金絲?煙雨繡莊?”濟公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這纏絲咒,十有八九是那柳老板搞的鬼。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清風(fēng)鎮(zhèn),會會這位‘繡莊老板’!”
兩人趕到清風(fēng)鎮(zhèn)時,已近正午。煙雨繡莊的門簾半掩著,里面?zhèn)鱽怼爸ㄑ街ㄑ健钡募従€聲,伴著淡淡的檀香,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濟公推開門,只見一個身著素白繡裙的女子,正坐在紡車旁紡線,女子眉眼細(xì)長,膚色蒼白,手里拿著的,竟是根烏黑發(fā)亮的烏金絲,而紡車旁的桌上,攤著幅“雙蝶戲花圖”,圖中的蝴蝶翅膀,用烏金絲繡得發(fā)亮,只是蝴蝶的眼睛,竟泛著淡淡的紅光。
“柳姑娘,別裝了!”濟公大搖大擺走進(jìn)來,蒲扇一指女子,“你用烏金絲做咒引,施展纏絲咒,把陳郎的魂魄纏在城外的破廟里,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煙猛地回頭,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去,露出怨毒的神情:“濟顛,沒想到你竟然能識破我的纏絲咒!不錯,陳郎的魂魄,是我纏在破廟里的。誰讓他當(dāng)年答應(yīng)娶我,卻轉(zhuǎn)頭就娶了林秀兒!我等了他三年,盼了他三年,他卻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讓他嘗嘗,被心愛之人拋棄的滋味!”
林秀兒愣住了:“約定?柳姑娘,我夫君從未提過認(rèn)識你,你們之間……到底有什么約定?”
“他當(dāng)然不會提!”柳如煙冷笑一聲,拿起桌上的“雙蝶戲花圖”,“三年前,陳郎還是個窮繡工,在我繡莊里當(dāng)學(xué)徒。他說我繡的蝴蝶最好看,說等他攢夠了錢,就娶我,還說要跟我一起繡一幅‘雙蝶戲花圖’,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伤吆螅驮僖矝]回來,直到上個月,我看到他帶著你,在鎮(zhèn)上買繡線,我才知道,他娶了別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手里的烏金絲猛地扯斷:“我不甘心!我用三年時間,學(xué)會了纏絲咒,就是為了等他來送繡品,我要把他的魂魄纏住,讓他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再也不能回到你身邊!”
濟公搖著蒲扇,笑了:“哎喲喂,柳姑娘,你可真糊涂!感情這東西,講究的是你情我愿,強扭的瓜不甜。陳郎當(dāng)年或許是喜歡你,可他現(xiàn)在娶了林繡娘,心里只有她,你就算把他的魂魄纏住,也得不到他的心??!”
“我不管!”柳如煙抓起桌上的繡針,對著林秀兒就刺了過去,“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別想得到!今天我就要讓林秀兒替陳郎償命,讓他永遠(yuǎn)記得我!”
濟公眼疾手快,蒲扇一揮,一股勁風(fēng)襲來,柳如煙手里的繡針“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熬湍氵@點本事,還想殺人?”濟公冷笑一聲,“我勸你趕緊解開纏絲咒,放了陳郎,否則,等我用靈隱寺的鐘聲震斷你的咒絲,你不僅會修為盡廢,還會被咒術(shù)反噬,變成個聾子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