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慈寺的香火剛散,灶房就飄出醬肘子的香氣。道濟(jì)抱著油餅蹲在門檻上,正跟廣亮討第二塊肘子,寺外突然傳來一陣紡車轉(zhuǎn)動的“吱呀”聲,聲音細(xì)得像蛛絲,卻纏得人心頭發(fā)緊。
“這時候哪來的紡車聲?”必清抱著賬本出來,剛要抱怨吵到算香火錢,就見個穿青布裙的婦人站在寺門陰影里,手里拎著個紅木繡籃,籃沿垂著的絲線在風(fēng)里飄得詭異,像是活物在動。
婦人抬頭時,必清嚇得往后跳了三步——她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的白絹,絹上用紅絲線繡著雙眼睛,正死死盯著灶房的方向?!笆ド趩??”婦人的聲音像掐著嗓子的紡車,“我要繡幅‘全家?!?,缺個懂針線的幫手?!?/p>
道濟(jì)嚼著油餅探出頭,蒲扇一搖就聞出不對勁:“好家伙,這繡線里裹著怨魂煞氣!”他把油餅塞給廣亮,晃悠著走過去,“這位娘子,繡全家福得用金線才喜慶,你這紅絲線怎么聞著一股血腥味?”
婦人懷里的繡籃突然劇烈晃動,里面?zhèn)鞒黾?xì)碎的哭喊聲。她抬手掀開白絹,底下哪有什么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針眼,每個針眼里都嵌著根斷針:“圣僧若不肯幫,就別怪我拿凈慈寺的人補繡了——三日前城東張裁縫,昨日城西李繡娘,都成了我繡品里的‘好材料’。”
“你是‘鬼繡娘’!”趙斌提著斬魔劍從后院沖出來,白雪攥著胡蘿卜跟在后面,“伏虎師叔說過,百年前有個繡娘被丈夫和師妹陷害,死前被縫住五官,怨氣凝成鬼繡,專找會針線的人索命!”
鬼繡娘冷笑一聲,從繡籃里抽出根紅絲線,絲線在空中一甩就化作利刃,直劈道濟(jì)面門。道濟(jì)用蒲扇輕輕一擋,絲線纏在扇骨上,瞬間冒出黑煙:“脾氣這么爆,繡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好看?!彼蝗粶惤C籃,“里面哭的是今早失蹤的王丫頭吧?你把她魂魄封在繡布里,不怕遭天譴?”
鬼繡娘臉色的針眼突然滲出血珠:“天譴?當(dāng)年我被他們灌下毒酒,還被縫住嘴巴不能喊冤,天怎么沒譴他們?”她猛地將繡籃摔在地上,籃蓋裂開,露出里面半幅繡品——上面繡著個宅院,院里有個穿嫁衣的女子,胸口插著剪刀,正是鬼繡娘生前的模樣。
“這是‘鎖魂繡’!”白雪驚呼,“用活人魂魄當(dāng)繡線,繡成什么模樣,活人就會遭什么罪!你看那繡品里的剪刀,王丫頭現(xiàn)在肯定心口疼!”
道濟(jì)臉色一沉,掏出三枚銅錢捏在手里:“你丈夫和師妹當(dāng)年害了你,如今早該轉(zhuǎn)世投胎,何苦抓著無辜孩童不放?”鬼繡娘卻突然狂笑起來,紅絲線在空中織成一張大網(wǎng),罩向寺內(nèi):“他們沒投胎!當(dāng)年他們卷走我的繡品賣錢,坐船時翻了船,魂魄沉在西湖底,我要把他們繡進(jìn)同一幅畫里,永世不得超生!”
廣亮抱著油餅躲在柱子后,突然喊:“不好!寺里的針線筐!”眾人轉(zhuǎn)頭看去,香積廚的針線筐正自己蹦出來,里面的針線在空中飛舞,朝著殿內(nèi)的小沙彌纏去。必清趕緊撲過去護(hù)住小沙彌,卻被絲線纏住手腕,瞬間就紅了一圈:“好疼!這線里有煞氣!”
道濟(jì)縱身躍起,蒲扇一揮打出金光,斬斷纏向小沙彌的絲線:“趙斌,你帶白雪去西湖底找那兩個魂魄,別讓他們被鬼繡娘找到!必清,你去靈隱寺借鎮(zhèn)寺大鐘,這鐘聲能震散怨魂煞氣!我來拖住她!”
趙斌立刻拉著白雪往西湖跑,白雪掏出胡蘿卜咬了口:“我會遁水術(shù),咱們從湖底摸過去,肯定比她快!”必清也不敢耽擱,揣著道濟(jì)給的護(hù)身符就往靈隱寺跑,邊跑邊喊:“靈隱寺的大師們,借鐘用用,救人性命??!”
殿內(nèi),鬼繡娘的紅絲線越來越密,織成的大網(wǎng)泛著血光,罩得整個凈慈寺都暗了下來。道濟(jì)祭出羅漢翻天印,金光掌印拍在網(wǎng)上,卻只震出幾個小洞,絲線很快又織補起來:“你這繡品用了百年怨氣,倒比大鵬鳥的黑風(fēng)還難纏!”
鬼繡娘突然將繡籃里的半幅繡品拋向空中,繡品展開,里面的宅院突然活了過來,門里伸出無數(shù)只繡著花紋的手,抓向道濟(jì):“這是我的‘怨魂院’,進(jìn)來了就別想出去!”
道濟(jì)被幾只手抓住袈裟,剛要掙脫,就見廣亮抱著個大銅盆沖過來,里面裝著剛熬好的漿糊:“圣僧!用漿糊粘住她的線!”他把漿糊往絲線上一潑,漿糊遇煞氣瞬間凝固,絲線果然慢了下來。
“還是你這胖子機(jī)靈!”道濟(jì)趁機(jī)掏出酒葫蘆,將酒灑在銅盆里,念動咒語:“佛光化漿,破邪除障!”銅盆里的漿糊突然亮起金光,化作無數(shù)小光點,落在絲線上,絲線瞬間開始融化,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鬼繡娘慘叫一聲,臉色的針眼滲血更多:“不可能!我的怨魂線怎么會被漿糊破了?”道濟(jì)笑著跳開:“你這線是怨氣凝成的,我這漿糊混了佛門香火和米酒,??岁幮啊僬f,誰規(guī)定降妖只能用佛法,不能用漿糊?”
這時,遠(yuǎn)處傳來靈隱寺大鐘的“嗡”鳴聲,鐘聲渾厚,震得整個凈慈寺的瓦片都在顫。鬼繡娘臉色的白絹突然裂開,里面的針眼開始脫落:“鎮(zhèn)寺鐘!你竟然借了鎮(zhèn)寺鐘!”
道濟(jì)抬頭看向寺外,只見必清和靈隱寺的和尚們推著大鐘跑來,鐘聲越來越近,鬼繡娘的紅絲線開始斷裂,織成的大網(wǎng)漸漸消散?!摆w斌他們也該回來了!”道濟(jì)剛說完,就見趙斌和白雪從門外跑進(jìn)來,手里拎著兩個透明的魂魄,正是鬼繡娘的丈夫和師妹。
“西湖底的淤泥里找到的,他們被怨氣纏了百年,早就沒了神智!”白雪把魂魄往地上一放,魂魄剛落地就想逃跑,卻被鐘聲震得動彈不得。
鬼繡娘看著兩個魂魄,突然哭了起來,臉上的針眼淌出的血珠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朵紅色的繡線花:“我恨了你們百年,可看到你們這樣……”她轉(zhuǎn)頭看向道濟(jì),“圣僧,我知道錯了,不該抓無辜孩童,可我這百年怨氣,該往哪去?”
道濟(jì)嘆了口氣,掏出一枚佛珠遞給她:“這枚佛珠沾了十年香火,能化去你一半怨氣。剩下的,你若愿意,就留在凈慈寺的繡房里,幫香客繡些平安符,用善念慢慢化解——當(dāng)年害你的人,如今魂魄殘缺,來世也會受報應(yīng),你又何必將自己困在仇恨里?”
鬼繡娘接過佛珠,佛珠剛觸到她的手,就亮起柔和的光,她臉上的白絹漸漸褪去,露出一張清秀的臉,只是眉宇間還帶著淡淡的哀愁?!拔以敢狻彼龑⒗C籃里的王丫頭魂魄放出來,魂魄化作一道白光,飄向寺外,“我會好好繡平安符,贖我這百年的罪?!?/p>
這時,廣亮突然湊過來,摸著肚子說:“繡平安符好??!正好能賣給香客,給寺里添點香火錢——對了圣僧,我的醬肘子還沒給我呢!”道濟(jì)拍了他一下:“少不了你的!今晚再給你加兩斤!”
夕陽西下,凈慈寺的鐘聲還在回蕩,鬼繡娘坐在繡房里,手里拿著針線,正繡著一幅蓮花平安符,紅絲線不再泛著煞氣,反而透著淡淡的金光。道濟(jì)蹲在門檻上啃著油餅,看著這一幕,突然哈哈大笑:“仇恨是針,善念是線,繡出來的才是好人生嘛!”
趙斌和白雪坐在一旁,白雪啃著胡蘿卜,趙斌擦著斬魔劍,必清則在旁邊算著賬本,偶爾抬頭看看繡房的方向,嘴角也帶著笑意。凈慈寺的炊煙裊裊升起,混著香火和針線的氣息,溫暖得讓人忘了剛才的兇險——只是道濟(jì)心里清楚,乾坤洞主的陰謀還沒結(jié)束,但只要身邊有這些伙伴,再難的坎,也能笑著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