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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古渡歸帆·繡線系舟（第1頁）

暮春的煙雨籠罩著臨江的古渡，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著往來行人的身影。渡口旁的“歸帆客?！崩?，掌柜蘇大娘正用抹布擦拭著柜臺，目光卻頻頻望向江面——今日是商船歸港的日子，也是她兒子蘇航隨船歸來的日子?？蜅５牧褐希瑨熘宀式z線編織的平安結，那是蘇航出海前，她親手編的，線尾的流蘇已被海風磨得有些發(fā)白。

“娘，你都望了半個時辰了，船該到總會到的?！钡晷《⒏６酥鴦偲愫玫牟瑁旁诠衽_上，“昨兒聽碼頭的船老大說，這次商船遇上了風暴，怕是要晚些?！?/p>

蘇大娘嘆了口氣，指尖撫過平安結：“那孩子打小就犟，非要跟著船隊跑海，說要掙夠錢給客棧換個新招牌。可這大海哪是好惹的……”話沒說完，江面上傳來一陣悠長的船笛聲，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在客棧里。

“是航兒的船！”蘇大娘猛地直起身，平安結從指尖滑落，在柜臺上彈了彈。她抓起油紙傘就往外跑，阿福連忙跟上，手里還攥著件干凈的棉袍——蘇航每次回來，總愛穿這件帶著皂角香的舊袍子。

碼頭邊早已擠滿了人，商船的輪廓在雨霧中漸漸清晰，船身帶著風暴留下的傷痕，帆布破了好幾個洞，卻依舊穩(wěn)穩(wěn)地靠向碼頭。蘇大娘踮著腳在人群里擠著，目光死死盯著跳板放下的那一刻。

第一個跳上岸的，正是蘇航。他曬得黝黑，褲腳還沾著海鹽，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看到蘇大娘時，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娘，我回來了。”

“傻小子！”蘇大娘沖過去抱住他，摸到他胳膊上的傷口時，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又受傷了是不是？跟你說過多少次，別總沖在最前面！”

“小傷，”蘇航拍了拍娘的背，從懷里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你看我給你帶啥了？”

油布打開，里面是塊巴掌大的珊瑚，紅得像燃著的火，上面還纏著圈細麻線，麻線末端系著顆小小的珍珠。“在深海撈的，聽說能辟邪。”蘇航把珊瑚塞進娘手里，“等我攢夠錢，就把客棧的招牌換成珊瑚紅的，保證全鎮(zhèn)最亮?！?/p>

蘇大娘捏著溫潤的珊瑚，眼淚掉在上面，暈開細小的水珠：“啥招牌不招牌的，你平安回來比啥都強?！?/p>

母子倆剛走進客棧，一個穿藏青長衫的男子就迎了上來。他是鎮(zhèn)上的繡莊老板沈知硯，手里捧著個錦盒，見了蘇航，拱手笑道：“蘇兄弟可算回來了，這次出海，沒忘了答應我的事吧？”

蘇航撓了撓頭，從行囊里掏出個布包：“哪能忘。這是在南洋島上找的‘海絲’，據說用它繡出來的海浪，能隨光線變色?！辈及锏慕z線果然奇特，在光線下泛著藍綠交錯的光澤，像極了深海的浪紋。

沈知硯眼睛一亮，打開錦盒，里面是幅未完成的繡品——“滄海歸帆圖”，海面的浪濤已繡出大半，唯獨最遠處的歸帆，還空著針腳。“我等這海絲，就是為了繡這船帆?！彼槠鹨桓＝z，絲線在指尖滑過，竟真的泛起流動的光澤，“蘇兄弟可知，這海絲需用‘同心結’的繡法才能鎖住光澤？得兩人同牽一線，心意相通才行?！?/p>

蘇大娘聞言，忽然想起什么，轉身從里屋拿出個繡繃：“航兒，你出海前，我跟你說過的事，還記得嗎？”

繡繃上，是幅剛起針的“母子平安圖”，針腳疏朗，顯然是初學者的手筆。蘇航看著繡繃，忽然紅了臉：“娘，我哪會繡這東西……”

“不是讓你繡，是讓你牽線?！碧K大娘把一根海絲塞進他手里，自己也捏起線的另一端，“沈老板說，這海絲認親，母子同牽，繡出來的帆才穩(wěn)?！?/p>

沈知硯笑著將繡繃放在桌上：“蘇大娘說得是。這歸帆圖，缺的就是份盼歸的心意。蘇兄弟，試試吧?！?/p>

蘇航看著娘鬢角的白發(fā)，想起每次出海前，娘總在他行囊里塞親手繡的平安符，那些歪歪扭扭的針腳，當時只覺得粗糙，此刻卻燙得他心口發(fā)緊。他深吸一口氣，攥緊海絲，與娘的手輕輕一碰。

奇妙的事發(fā)生了——海絲在兩人指尖亮起微光，像有生命般順著繡針游走。蘇大娘的手有些抖，蘇航就放緩速度，等她穩(wěn)??；蘇航的針腳偏了，蘇大娘就輕輕拽動絲線，幫他校正。母子倆的呼吸漸漸同步，海絲在布上繡出的船帆，竟真的泛起流動的光澤，像被陽光照著的海面，溫暖又安穩(wěn)。

“這才是真正的歸帆啊。”沈知硯感慨道，“有盼歸的人，有歸家的心，這船才能乘風破浪，平安靠岸?！?/p>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江面上，碎金般的波光里，歸港的商船正緩緩卸下貨物。蘇航看著繡繃上漸漸成形的船帆，忽然開口：“娘，下次出海，我想帶你一起去?！?/p>

蘇大娘手上的針頓了頓，隨即笑道：“傻孩子，娘暈船?！痹掚m如此，眼角的笑意卻藏不住，“你只要每次都平安回來，娘就在客棧門口掛盞紅燈籠，讓你在十里外就能看見家?！?/p>

蘇航用力點頭，海絲在布上繡出最后一針，船帆的角落，他悄悄繡了個小小的平安結，和娘掛在客棧梁柱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沈知硯收起繡繃，看著母子倆相視而笑的模樣，忽然道：“蘇兄弟，這海絲還有富余嗎？我想繡幅‘萬家燈火圖’，缺的就是這份團圓的光?！?/p>

蘇航從行囊里掏出剩下的海絲，遞了過去：“都給你。這絲線認親，你也找家人一起繡吧，繡出來的燈火，才暖?！?/p>

暮色降臨時，歸帆客棧的燈籠亮了起來，紅色的光暈映著門楣上的新招牌——“歸帆”二字，是用蘇航帶回來的珊瑚粉染的，在燈光下透著溫潤的紅。蘇大娘站在門口，看著兒子幫伙計搬貨，忽然發(fā)現，梁柱上的平安結不知何時換了新的，流蘇上還系著根海絲，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江面上，最后一縷陽光落在歸港的船帆上，那些被海絲繡過的帆影，竟真的隨光線變幻著顏色，像無數雙盼歸的眼睛，溫柔地望著岸邊的燈火。蘇航擦了把汗，抬頭看見娘站在燈籠下沖他笑，忽然覺得，原來家的模樣，早就繡在心里了——是娘顫抖的指尖，是燈下的一針一線，是無論走多遠，都能順著光找到的方向。

客棧里，蘇大娘端出剛燉好的魚湯，香氣混著海絲的咸腥，溫暖了整個暮春的黃昏。蘇航捧著碗，看著娘鬢角的碎發(fā)被燈光染成金色，忽然明白，所謂歸帆，從來不是一艘船，而是無論走多遠，總有個人，握著線的一端，等你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