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籠罩著青陽鎮(zhèn)。白日演武場的喧囂與屈辱,此刻都沉入了死寂的黑暗,只剩下林家深處那座破敗小院里,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嘯劇烈的咳嗽聲終于漸漸微弱下去,最終被粗重艱難的喘息取代,帶著一種油盡燈枯的衰敗感,沉沉睡去。林昊站在父親房門外,隔著薄薄的木板,聽著里面那微弱卻揪心的呼吸聲,每一口氣都仿佛吸進去的是沉重的鉛塊。白日父親袖口染血的帕子,那枯槁臉上深不見底的愧疚,還有林宏那句惡毒的“老廢物”,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炙烤著他的神經(jīng)。
他死死攥著拳,指甲早已深陷進掌心,留下四道清晰的月牙痕,滲出的血珠與汗水混雜,黏膩而刺痛。但這皮肉之苦,遠不及心頭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股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從胸腔深處炸開,沖破了他長久以來的隱忍和麻木。他猛地轉身,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沖回自己那間更加簡陋的屋子。沒有點燈,任由冰冷的黑暗包裹自己。他摸索著,從頸間拽出那根磨得有些發(fā)亮的黑色細繩,將那枚暗銅色的星形吊墜緊緊握在手心。
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白日里那絲奇異的微弱溫潤感似乎消失了,又或者被心頭翻涌的巖漿徹底淹沒。他感受不到絲毫安慰,只有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走投無路的決絕。
力量!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有一絲!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這個念頭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猶豫。他猛地拉開門,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悄無聲息地融入濃重的夜色,朝著林家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后山不高,草木卻格外茂密。白日里或許還有些許人跡,深夜時分,只有蟲鳴和夜梟偶爾的啼叫,更顯幽深寂靜。冰冷的夜風刮在臉上,帶著草木和泥土的腥氣,稍稍冷卻了他滾燙的頭腦,卻澆不滅眼底那簇燃燒的火焰。
他一路攀爬,手腳并用,荊棘劃破了單薄的衣衫,在手臂上留下道道細小的血痕也渾然不覺。終于,他尋到了一處背風的斷崖平臺。這里遠離林家燈火,頭頂是毫無遮攔的浩瀚夜空。
七月的夜空,星河璀璨。
億萬星辰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灑落的碎鉆,鑲嵌在深藍色的天鵝絨幕布上,靜靜流淌,亙古而神秘。清冷的月輝如銀紗般傾瀉而下,將斷崖平臺、周圍的草木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色光暈,也照亮了林昊蒼白而執(zhí)拗的臉龐。
他背靠著一塊冰冷嶙峋的巨石坐下,大口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沿著額角滑落,滴在緊握的拳頭上。他攤開手掌,那枚暗銅色的星墜靜靜地躺在掌心,在月華的映照下,邊緣似乎流轉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芒。
“星辰之力…”林昊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干澀。他抬起頭,仰望那深邃無垠的星海,眼中充滿了近乎貪婪的渴望?!皽贤ㄐ浅?,引星力入體…凡品下階血脈…溝通星辰…”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白日里星辰碑上那恥辱的、渾濁灰白的光柱仿佛又在眼前晃動。凡品下階血脈,理論上只能溝通最微弱、最駁雜的星辰之力,甚至連引星入體都異常艱難,效率低下到令人絕望。這就是他修煉三年,依舊在星塵境一重原地踏步的根源!
但此刻,絕望催生出的不是放棄,而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就不信!”林昊低吼一聲,猛地閉上雙眼,摒棄所有雜念。他努力回憶著家族傳授的、最基礎的《引星訣》法門。
意守丹田,心神放空,嘗試以自身微薄的精神力去感應、去捕捉那虛無縹緲、卻又無處不在的星辰之力。
寂靜。
只有風聲,蟲鳴,還有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冰冷的山石寒氣透過薄薄的衣衫侵入骨髓,四肢開始變得僵硬麻木。意識在極度的專注和疲憊中漸漸模糊、飄散。疲憊如同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沒有!什么都沒有!
感知中依舊是一片死寂的虛無!別說璀璨的星辰,連一絲最微弱的星光能量都感應不到!仿佛他與這片浩瀚的星空之間,隔著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名為“凡品下階”的天塹!
“為什么…為什么連一絲機會都不給我!”巨大的挫敗感和白日積壓的屈辱、憤怒、不甘瞬間爆發(fā)!林昊猛地睜開赤紅的雙眼,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在寂靜的山崖上傳出很遠,又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他狠狠一拳砸在身側冰冷的巖石上!
砰!
皮開肉綻,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灰白的石面。鉆心的劇痛傳來,卻絲毫無法抵消心頭的絕望。
他頹然地癱靠在石頭上,大口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一片刺痛模糊。他仰著頭,失神地望著那片璀璨卻冷漠的星河,眼中最后一點光亮仿佛也要熄滅了。
難道…真的只能認命?像父親一樣,在屈辱和病痛中耗盡余生?不!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就在這時,或許是汗水與血水的混合物,沿著他緊握的左手滑落,滲入了指縫,浸潤了掌心那枚緊貼著的暗銅色星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