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澄更是陰陽怪氣地補(bǔ)充:“蘇主考詩詞驚世,或許覺得八股陳腐,但祖宗規(guī)制在此,我等身為考官,豈能輕廢?”
面對三人的連番質(zhì)問,蘇無忌面色不變,等他們說完,才平靜地反問:“本官何時說過,要廢黜八股?”
李明輔一愣:“那你這是……”
蘇無忌負(fù)手而立,朗聲道:“本官之意,并非廢黜八股。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層層選拔,考其經(jīng)義基礎(chǔ),明其圣賢之道,八股文體,自有其用。”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銳利如刀:“然,此乃會試!是為朝廷選拔棟梁之才,是為天下選取能為民請命,為君分憂的實(shí)干之臣!所選之人,若只知背誦章句,空談仁義,于國計民生一竅不通,于朝廷困境束手無策,要之何用?難道朝廷俸祿,是用來養(yǎng)一群只會做‘代圣賢立言’之文章的廢物嗎?”
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故此,本屆會試,第一場,不考八股,就考策略!考的就是這些舉人,對我大昭眼下最迫切之賦稅民生問題,有無真知灼見!有無解決之方!”
“你……你這是強(qiáng)詞奪理!”李明輔氣得手指發(fā)抖道:“八股取士,乃選官正途,天下士子十年寒窗,所習(xí)皆是此道!你突然更改首場科目,讓萬千學(xué)子如何適應(yīng)?此舉必將引起大亂!”
“亂?”蘇無忌嗤笑一聲道:“若連直面現(xiàn)實(shí),思考國策的能力都沒有,只會死守僵化格式,這樣的‘人才’,亂了又何妨?本官要選的,是能做事的人,不是只會考試的人!”
李明輔三人還想再爭,畢竟若是不考八股,那他們原本想的舞弊大案就完不成了!
但看著蘇無忌那堅定而冷冽的眼神,又想到太后對此人的絕對支持,他們知道,再爭下去也無用。而且,一個新的念頭幾乎同時在他們心中升起:
就讓他胡鬧!就讓他亂來!
原本他們只是想通過舞弊案讓蘇無忌身敗名裂,但現(xiàn)在,蘇無忌自己把局面攪得更亂!直接更改百年科舉成法,廢棄首場八股!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一旦消息傳出,必然引起天下讀書人的劇烈反對和恐慌!那些苦讀八股多年的舉子,面對完全陌生的首場策略,能考出什么好成績?到時候榜單一出,必然是劣文充塞,才子落榜!引發(fā)的震動和輿論海嘯,將比他們暗中操縱舞弊案更加猛烈和直接!
責(zé)任,將百分之百由蘇無忌這個“亂改祖制”的主考官承擔(dān)!
想到這里,李明輔臉上的怒容漸漸收斂,反而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與其他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即拱了拱手,語氣變得“恭順”起來道:
“蘇主考……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下官等,也無話可說。便依主考之意,首場考策略便是?!?/p>
他低下頭,掩去眼底深處那計謀得逞的陰冷光芒。
蘇無忌啊蘇無忌,你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這是在自掘墳?zāi)?!我們原本只是想推你一把,沒想到你卻自己跳下了懸崖!好!很好!我們就等著看你如何收場!
蘇無忌看著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三人,心中了然。他豈會不知此舉會引發(fā)軒然大波?但他更知道,不變革,大昭的官僚體系只會越來越僵化。而他,就是要用這最激烈的方式,撕開一道口子,選出真正的人才。
“既無異議,那便發(fā)題吧。”蘇無忌淡淡下令。
很快,刻印著“朝廷賦稅日益減少,百姓生活卻日益困苦,何解?”這道石破天驚策略題的題紙,被迅速分發(fā)到三千多個號舍之中。
當(dāng)舉子們拿到題紙,看清上面那完全出乎意料的題目時,整個貢院,仿佛能聽到無數(shù)倒吸涼氣的聲音。有人茫然無措,有人憤懣不平,也有人,在最初的震驚后,眼中燃起了思索與興奮的火花。
一場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屆的科舉,就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