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東已經(jīng)有了一絲燥熱,廬江城外的風,裹挾著草木的腥氣與隱約的殺伐聲,掠過呂蒙緊繃的側(cè)臉。他勒住馬韁,望著遠處煙塵滾滾的方向,掌心的汗幾乎要將劍柄濡濕。斥候剛從前方傳回消息,周瑜與馬超的先鋒已渡過濡須水,正沿著官道往廬江而來,兵鋒直指郡治舒縣。
“將軍,要不要先派一隊輕騎去襲擾一番?”副將陳武按捺不住,鐵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們遠道而來,必然疲憊,咱們占著地利,先殺殺他們的銳氣!”
呂蒙搖頭,目光掃過身后列陣的將士——這些大多是江東本土子弟,鎧甲雖齊整,眉宇間卻藏著幾分對西涼鐵騎的忌憚。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可。馬超的騎兵最擅奔襲,咱們?nèi)糍Q(mào)然出擊,怕是正中其下懷。傳令下去,全軍退守舒縣城墻,加固城防,只守不攻?!?/p>
“只守不攻?”徐盛皺起眉,“那豈不是讓他們從容圍城?舒縣雖堅,糧草卻撐不了太久啊。”
“那周郎不過半郡之地,本沒有太多糧草,只要我們跟他耗下去,不被他瓦解軍心,他們就不是對手?!眳蚊傻穆曇魯蒯斀罔F。
而此時的舒縣城內(nèi),早已亂作一團。縣令帶著衙役挨家挨戶征集糧草,百姓們抱著糧缸哭天搶地,商鋪的門板被拆下來充作守城的滾木,全部物資都用來防守加固城墻。
三日后,周瑜與馬超的大軍抵達城下。
沒有預(yù)想中的猛攻,周瑜只是讓人在城外三里處扎營,營帳連綿數(shù)里,旌旗蔽日。馬超的西涼鐵騎則列陣于營前,玄甲紅纓,氣勢懾人,馬蹄踏在地上,震得城磚都在微微發(fā)顫。
城頭上,呂蒙握緊了腰間的環(huán)首刀。他看見周瑜穿著素色錦袍,立于高坡之上,身旁的馬超銀甲白袍,手中虎頭湛金槍在陽光下閃著寒芒。兩人似乎在低聲交談,偶爾抬眼望向城頭,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水,卻讓呂蒙心頭莫名一緊。
城樓上,風刮在呂蒙臉上,他扶著垛口的手微微收緊,望著城下那兩桿白帆——“伯符英靈魂歸來兮”幾個字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聲聲來自幽冥的詰問。孫策舊部個個頭纏白綾,肅立陣前,甲胄上的霜氣混著他們眼中的紅血絲,在晨光里泛著悲壯的冷光。
“他們這是……要以先主之名壓人。”陳武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白帆招魂,頭纏白綾,這是要告訴天下人,咱們堵著城門,是在攔著先主的英魂回家?!?/p>
呂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懼意已被狠厲取代。他沒接陳武的話,只是盯著城下躍出來的太史慈。那漢子身披重甲,背后的披風被風掀起,顯然是孫策時期的舊制。
“呂蒙小兒!”太史慈的聲音在城下炸響,帶著金戈鐵馬的回音,“你堵著城門,是怕我等查出先主毒發(fā)身亡的真相?”他抬手直指城樓,“先主待你不薄,對你有知遇之恩,你卻甘心為世家驅(qū)使,藏著死因不敢讓人查,莫非真是你這狼心狗肺之徒下的手?”
“放肆!”呂蒙猛地一拍城頭,青磚被震得簌簌掉灰,“周瑜勾結(jié)馬超,占我吳郡,如今又帶著這幫披麻戴孝的偽君子來闖廬江,真當我是擺設(shè)?”他轉(zhuǎn)身對陳武吼道,“弓箭手!給我拉滿弦!太史慈這逆賊在此妖言惑眾,擾亂軍心,先射他一箭,讓他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
陳武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看著呂蒙發(fā)紅的眼睛,終究一咬牙:“弓箭手聽令!瞄準太史慈,威懾射擊!”
城樓上瞬間弓弦齊鳴,數(shù)百支箭矢帶著破空聲掠過太史慈頭頂,釘在他腳前的土地上,箭尾還在嗡嗡震顫,像一排豎起的警告。
太史慈卻紋絲不動,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任由箭羽擦著他的發(fā)髻飛過:“呂蒙!你敢射我,卻不敢開城門讓去為主公之死討個說法?你敢如此猖獗,當真以為江東無人了?”
他身后的孫策舊部突然齊聲吶喊,聲音震得城磚都在發(fā)顫:“開城門!探明死因!為主公報仇!”
“為主公報仇!”
聲浪一波波撞在城樓上,呂蒙只覺得耳膜生疼。他看著那些頭纏白綾的老兵,許多臉上還留著當年隨孫策征戰(zhàn)的刀疤。
城樓上箭矢破空的瞬間,呂蒙的目光像鷹隼般掃過每一張拉弓的臉。他看得真切,那些羽箭大多擦著太史慈的身側(cè)飛過,釘在空地上,連衣角都沒沾到——守城的將士里,十有七八曾是孫策舊部,太史慈的名字在他們耳中,比軍令還要沉甸甸。
“廢物!”陳武氣得低吼,一把奪過身旁士兵的弓,親自搭上箭矢,卻被呂蒙按住了手腕。
“不必?!眳蚊傻穆曇魤旱脴O低,指尖冰涼,“你看清楚,這些人心里還念著舊情??膳f情當不了飯吃,更擋不住刀槍?!彼а弁虺窍履瞧^纏白綾的軍陣,又瞥了瞥城樓角落里那些眼神閃爍的士兵,“周瑜、馬超帶了多少人?憑咱們此次帶來的3萬嫡系親信怎么擋得?。克晕覀円@些還在搖旗觀望的隊伍,明白誰才是忠臣,誰才是逆賊,只有將他們調(diào)動起來,才能與周郎與馬超有一戰(zhàn)之力?!?/p>
陳武一愣:“那您剛才……”
“我要是射死太史慈,更是要讓這些人看清局勢,可是你也看了,真正城頭上搖旗不定的人在多數(shù)?!眳蚊傻闹讣庠诙饪谏陷p輕敲擊,“周瑜打著為先主報仇的旗號,占著‘大義’;可別忘了,如今江東的主公是孫權(quán),周瑜早與主公翻臉,這是明擺著的‘叛逆’。咱們守的是主公的城,護的是主公的土,本就占著名分??伤麄儭彼切┆q豫的士兵努努嘴,“心里還在掂量,覺得兩邊都是自家人,不忍下手?!?/p>
風卷起他的戰(zhàn)袍,露出里面緊繃的甲胄。呂蒙忽然提高聲音,對著城下喊道:“太史慈!你口口聲聲說要查先主死因,可先主尸骨未寒時,是誰在吳郡擁兵自重?如今帶著西涼人馬來踏江東的土地,還好意思提‘報仇’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