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徽山。
空氣里全是水汽,混著青草和爛泥的腥味,糊在皮膚上,讓自幼在北涼干風里打滾的徐鳳年,骨頭縫里都透著不爽利。
山是好山,綠得能擰出汁水。
云霧跟不要錢似的纏在半山腰,風過竹林,沙沙聲響得人心癢。
可徐鳳年就是不得勁。
“老黃,”他軟趴趴地賴在馬背上,“這鬼地方,空氣都能榨出三兩水。你說到了梅雨天,褲衩子掛外頭,是不是能長出蘑菇來?”
身旁的劍九黃閉目養(yǎng)神,對世子爺?shù)臏喸捴萌糌杪劇?/p>
行至半山腰,鼎沸人聲沖破了林間靜謐。
一座巨大的青石廣場,像是被什么人用巨斧在山體上硬生生劈出來的。
廣場中央是座古樸石廬,周遭人頭攢動,劍氣縱橫,竟是徽山十年一度的“劍廬試劍”。
徐鳳年那雙總是睡不醒的眼睛里,終于泛起點活氣。
這股子湊熱鬧的人味兒,他熟。
試劍臺上,一名徽山弟子正耍著一套劍法,身姿瀟灑,引來臺下陣陣喝彩。
他收劍而立,下巴高抬,盡情享受著同門的吹捧和外來者的羨慕。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躍上高臺,像塊土坷垃砸進了富貴人家的魚池里。
來人一身洗到發(fā)白的粗布短打,腳上的布鞋裂著口子,和周圍那些衣著光鮮的年輕劍客,活在兩個世道。
他手里是柄再普通不過的鐵劍,劍身灰暗。
“在下江泥,請賜教?!甭曇羯硢。情L途跋涉后的干涸。
那徽山弟子臉上的傲氣,瞬間轉為鄙夷,嘴角一撇:“哪來的泥腿子,也配上我徽山劍廬?”
江泥握劍的手背,青筋墳起,卻一個字都沒說。
“當——!”
銅鑼聲響。
徽山弟子搶先出招,劍鋒化作一道白光,直奔江泥面門,存了心要一招把他打下臺去,讓他滾蛋。
江泥不退反進!
他整個人如一張拉滿的強弓,驟然崩射而出!
手腕以一個詭異角度翻折,那柄破鐵劍像是被瞬間注入了魂魄,在空中爆開一蓬密不透風的劍影!
那不是劍影!
是雨!是夏日午后,不由分說的雷霆驟雨!
冰冷!迅疾!劈頭蓋臉!
叮叮當當叮叮?!?!
一串急促到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如同一把碎銀被狠狠砸在滾燙的鐵板上,驟然爆開,又驟然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