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戴玖遠的一番話,清桅不敢信,但看著桌上母親曾經(jīng)的手稿,她又不敢不信。
她打開信封,一個人坐在休息室的陽臺上,一字一句認真地讀完了所有內(nèi)容。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信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清桅的指尖輕輕撫過最后落款處的筆名,母親握著她的小手教寫毛筆字的溫度仿佛還留在指尖。
她記得那時書案太高,母親總要抱她坐在膝上,右手包著她的小手,一筆一畫帶著她在宣紙上行走。墨香混著母親衣襟上的蘭草氣息,窗外的蟬鳴聲里,是母親和外婆的碎碎念,就像這信上的字跡,清峻中帶著溫柔的頓筆。
既然理智無法分析,那她便決定遵從本心。
第二天一早,她特意和同事?lián)Q了班,去了戴硯聲的病房。那邊的主治醫(yī)生見到清桅倒也不意外,一來她是當時負責手術(shù)的醫(yī)生之一,許宴不在她來了解情況很正常;二來她前些日子經(jīng)常過去,幾天下來大家也都熟了。
一番了解下來,戴硯聲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三根肋骨骨折,其中一根險些刺穿肺葉。更棘手的是引發(fā)了陳年舊疾——年輕時落下的心痹癥如今發(fā)作,面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每一聲咳嗽都帶著血沫。
清桅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戴玖遠,兩人四目相對,都心照不宣的沒說一句話。
她不是什么絕世神醫(yī),她有的只是一點希冀與渴望,急切地,不顧一切地。
一籌莫展之際,她突然想起曾經(jīng)帶國外特效藥去杭州給李慧芝的事情,那日她說是來醫(yī)科大交流項目,說不定……
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她又飛速地跑到盛宣醫(yī)科大找李慧芝,還真讓她找到一個能緩解心痹癥進口藥——德國造洋地黃片,藥價昂貴,但她想都沒想就自掏腰包給了錢。
戴硯聲服了藥之后,咳血果然止住了,所有人都大喜,但清桅不敢松懈,她擔心有其他藥物反應,當天晚上她在病床前盯著輸液,守了整整一夜。
慶幸的是,第二天上午,戴硯聲終于清醒過來,雖然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鐘,但也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戴玖遠甚至難得的跟她說了一聲感謝。
但清桅并未做過多反應,只是略一點頭,她知道她這份救治的心思不單純,她受之有愧。
之后兩天,清桅沒有再守在那里,只是趁著有空的時候才過去看一眼,她深知要戴硯聲能清晰地開口說話,那是一個漫長的等待。
這一日晚上,深夜值班鈴驟響時,清桅正倚著窗臺打盹。護士跌撞著沖進來:“戴老爺嘔血昏迷了!”她瘋了一樣奔過走廊,白大褂下擺沾滿濺起的泥水。
病房里彌漫著血腥味,戴硯聲的瞳孔已開始擴散。清桅扯開他衣襟實施心包穿刺,血沫卻從穿刺針尾部噴涌而出——是心臟破裂!她徒勞地按壓著老人塌陷的胸口,聽著肋骨在掌下發(fā)出不祥的斷裂聲。
…………
“沈醫(yī)生。。?!贝骶吝h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是血地跌坐在墻角。
一陣腳步聲雜亂地響聲,在靜謐的走廊中顯得格外響亮,震得她心口發(fā)疼,霎時涌出淚來。
“瑞林哥……不是我,她……她自己哭的?!贝骶吝h對著身旁高大的男人又慫又勇地說了一句,轉(zhuǎn)身跑進了病房。
王瑞林沒理他,眼里只有墻角那個小小身影……這一步走錯了嗎?
他的手指在身側(cè)攥得發(fā)白,卻始終不敢上前一步。他看著她單薄的肩膀在墻角蜷縮成團,淚水混著血跡在臉上蜿蜒,胸口像是被鈍刀反復攪動。
“清桅。。?!彼麊≈ぷ訂玖艘宦暋?/p>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清桅從胸前抬起頭,迷離的眼睛最終聚焦在王瑞林的臉上。她漆黑的眼珠有片刻的聳動和愣怔,在認出電燈下模糊的身影時,只剩下難以說出口的晦暗——怎么會是他?!
她靠著墻角從他面前錯開,撐著墻壁想走,可剛站起來突然眼前一黑。走廊的白熾燈在視野里扭曲成刺眼的光暈,耳邊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
“清桅!”王瑞林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在她栽倒的瞬間將人接住。懷中的身軀輕得可怕,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慘白如紙,唇上還留著深深的血痕,竟是自己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