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宴背著手,慢悠悠地從走廊另一頭踱來,白大褂敞著穿,臉上掛著明晃晃的看好戲的表情,眼神在陸璟堯手中的麻袋和清桅微紅的耳根間來回掃視。
陸璟堯面色不變,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許醫(yī)生很閑?”
“再忙也得先跟長官打招呼不是?”許宴笑嘻嘻地湊近,故意用手肘碰了碰那袋西瓜,“嘖嘖,還是黑土地的特供沙瓤瓜?司令這‘視察’帶得可是真貼心啊?!?/p>
清桅忍不住輕咳一聲:“許宴!”
“好好好,不說了,”許宴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卻沖陸璟堯擠擠眼,“不過司令,您這‘體恤下屬’是不是也太偏心了點?我們這兒可都盼著嘗口甜呢?!?/p>
陸璟堯面不改色,從容應(yīng)對:“既然許醫(yī)生開口,武陽明日會送一車到食堂,諸位自便?!?/p>
許宴頓時笑開:“得令!那我不打擾二位‘深入交流工作’了!”說罷吹著口哨溜之大吉,留下清桅對著那袋西瓜哭笑不得。
清桅將西瓜自己留了一下,其他幾個都送給了同事,對于大家壓抑著的輕笑與好奇也只是一笑而過。
兩個人并沒有在醫(yī)院待很久,因為清桅餓了,她在學(xué)校忙了一天,到現(xiàn)在午飯都沒吃。陸璟堯就決定帶她去吃晚飯。
于是,清桅換了衣裳,兩人開車從醫(yī)院離開。
傍晚的陽光,金燦燦的灑下來帶著溫柔的橙黃色。雖然日頭弱了,但熱意仍在,清桅坐在車?yán)餂]一會兒就悶出一身汗。她搖下車窗,溫?zé)岬娘L(fēng)吹過來,皮膚瞬間變得干爽,她看著路邊來往走過的行人,恍然間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舒適。
可是這份內(nèi)心的安定卻極其短暫。陸璟堯準(zhǔn)備帶清桅去錦華樓,但過去的那條主街,突然聚集了大量人群,還都在往反方向走,一問說是出了事故。陸璟堯只好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走后面的另一條小道。
轎車剛拐進(jìn)狹窄的巷道,方才街面的喧囂瞬間被隔絕開來。這條背陰的小路僻靜得很,兩側(cè)是高聳的青磚墻,墻頭爬著半枯的藤蔓,夏日傍晚的陽光只能勉強(qiáng)擠進(jìn)一線,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投下昏暗斑駁的光痕。
陸璟堯正欲加速通過,前方巷口卻倏地閃出三四個人影,無聲地攔在了路中央。他猛地踩下剎車,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一個穿著綢衫、頭戴禮帽的中年男人從幾人身后踱步而出,臉上堆著殷勤卻虛假的笑意,隔著車窗朝他拱了拱手。陸璟堯認(rèn)出這是警察局里替日本人做事的劉翻譯。
“陸司令,沈醫(yī)生,”劉翻譯微微躬身,語調(diào)圓滑,“實在對不住,驚擾二位雅興了。只是有位貴人久仰司令大名,今日恰巧在此附近,特地想請二位過去喝杯茶,認(rèn)識認(rèn)識?!?/p>
陸璟堯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目光銳利地掃過對方身后那幾個精壯漢子——他們看似隨意站著,實則封住了所有去路。他今日只為私人約會,未帶副官,此刻硬闖并非上策。
他側(cè)目看了眼清桅,她抿著唇,臉色有些發(fā)白,但眼神還算鎮(zhèn)定。
劉翻譯見狀,又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話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司令,就是喝杯茶聊幾句的功夫,絕不敢多耽誤您和沈醫(yī)生的時間。那位貴人也是極有誠意的,您看……這巷子窄,車子調(diào)頭也不方便,不如隨我移步?就在前頭不遠(yuǎn)。”
他笑著,眼底卻無半分暖意,伸手指向巷道更深處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門。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脅迫。陸璟權(quán)衡片刻,知道此刻翻臉只會讓清桅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點了點頭,聲音冷冽:“帶路?!?/p>
他伸手,輕輕握了一下清桅微涼的手指,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隨即開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