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八營、九營急行軍馳援黑石溝!炮兵連火力掩護!”他扯下一旁大衣甩給武陽,低沉啞聲道:“武陽帶警衛(wèi)連跟我去三一五——現(xiàn)在!立刻!”
帳外引擎轟鳴驟起,而遠處天際線已滾過炮火的悶雷。
——
“報告!”一個滿頭泥汗的小兵沖進來,大喘著氣喊道。
“說!”朱嘯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沖過去用力捏著那小兵的雙臂,“是不是有消息了?”
“……有。”小兵呼吸不暢,一個大喘氣胸口沾著泥土草屑紛紛往下掉,“那位小姐很可能去了黑石溝方向?!?/p>
“我操!”朱嘯忍不住怒罵。黑石溝一早上敵機轟炸不停,他提心吊膽一上午,就怕這個結(jié)果啊。
可偏偏好的不靈壞的靈,情況更糟了。
小兵被營長一聲怒罵嚇得腿抖,接著又顫抖著從懷里摸出一個銀亮的東西,“這個,剛在那里撿到的?!?/p>
舟亭眼光剛一觸及,迅速伸手奪過,那是個懷表,銀質(zhì)表殼已布滿劃痕,玻璃表盤碎裂,但透過蛛網(wǎng)般的裂痕,仍能看見指針凝固在清晨六時十二分。表蓋內(nèi)側(cè)嵌著張泛黃的小像,正是清桅與陸璟堯在北平結(jié)婚時的合影。
這是四少母親留給他的懷表,不知何時存了照片,更不知何時給了少奶奶。
舟亭攥著那塊碎裂的懷表,指尖冰得發(fā)麻。表盤上凝固的時刻像一記重錘砸在心頭,六時十二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少奶奶為何會在那時經(jīng)過黑石溝?是慌不擇路迷了方向,還是…遭遇了不測?
各種可怕的猜想如毒藤般纏繞住他的心臟,被勒得窒息般的痛。
“別慌!”朱嘯厚重的手掌猛地壓在他肩上,“現(xiàn)在不是亂猜的時候?!边@位老偵察兵目光如炬,聲音沉穩(wěn)似鐵,“你立刻給四少發(fā)電報,我?guī)刹爝B沿痕跡去追。就算是把黑石溝每寸土翻過來,也把人找到!”
舟亭重重地點頭,望著他的眼睛里漫起血紅,“好!”
“兄弟,你這些年的懲罰受的不冤吶!”朱嘯鼻腔里哼出一聲低笑,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舟亭自是聽出了朱嘯嘴里那句揶揄,但他并不在意,畢竟他們只當少奶奶是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不識愁苦的軍閥太太,又如何懂得四少與她這一路走來的艱辛。
可舟亭比誰都清楚,亂世之中,四少與少奶奶這一路走來的不易,兩人被迫分隔兩地的無奈,更明白他們在家國與愛人間做抉擇時,那份刻骨的艱難。
這些年受的懲罰,他覺得不冤,但決不是因為少奶奶的脾氣秉性如何不好,而是他深深為之感動和值得。
——
“咻——吁吁吁——”
突然,一聲尖銳的呼嘯劃破長空,硝煙彌漫的整個山谷中,又是“轟?。。?!”一聲巨響。
“趴下!快趴下!”清桅嘶聲吶喊,聲音在炮火中顯得如此微弱。
炮彈轟然炸開,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碎石和殘肢沖天而起。濃烈的硝煙嗆得人無法呼吸,焦土混著血腥的氣味令人作嘔。難民們像受驚的羊群四散奔逃,有人被氣浪掀飛,有人被飛濺的彈片擊中倒下。
清桅眼睜睜看著不遠處一位母親抱著孩子被炸得血肉模糊,她想要沖過去,卻被接踵而至的爆炸逼退。整個山谷地動山搖,哭喊聲、尖叫聲、爆炸聲交織成絕望的悲鳴。
又一架轟炸機俯沖而下,機翼幾乎要擦到樹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