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沈清宜嫁的遠(yuǎn),來日相見不易且遠(yuǎn)嫁無親人相伴,沈懷洲有意隆重操辦給沈家長臉,也給女兒撐腰。大婚那日是北平最舒朗的一個秋日,天高云淡,金風(fēng)送爽。沈宅的朱漆大門前,紅綢高掛,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清桅親眼看著八姐身著錦繡嫁衣,頭戴鳳冠,珠簾輕搖,入了雕龍畫鳳的轎輦,紅幔垂落,四角懸掛的金鈴隨風(fēng)輕響。身后是十里紅妝,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箱箱一擔(dān)擔(dān),綿延不絕。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紛紛贊嘆這場婚事的盛大與奢華。
轎子起行,鼓樂齊鳴,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穿過北平的街巷,去的是千里之外的云南。
那一天的歌舞歡笑,極盡熱鬧,所有人就好像默契的知道此次一別,今生都難再見,故而每個人都竭盡全力的笑啊、鬧啊……讓放肆的歡快徹底掩沒離別的難過與不舍。
清桅在沈家待了三天,陪宴賓客,送走八姐,之后又幫忙料理了一些沈家內(nèi)務(wù)雜事,最后要離開的時候,七哥沈世誠叫住她,“小九?!?/p>
“七哥。”清桅在回廊停下,轉(zhuǎn)身看到正跑過來的沈世誠。
“我有點事跟你說?!鄙蚴勒\在她跟前停下,猶豫著開口,“這幾天辛苦你了,去我那兒坐坐?”
清桅看出他的尷尬和猶疑,加上她也確實累了,便婉言拒絕,“不了,七哥,什么事你說吧?!?/p>
“真的不去?”沈世誠看了看院子的方向又說了一遍。
“恩,天色也晚了,我明天還得去醫(yī)院?!鼻逦忉屨f。
沈世誠見她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勉強(qiáng),只說“那我送你?!?/p>
“嗯?!?/p>
涼風(fēng)習(xí)習(xí),月色如水般灑落在沈府的大宅院中。庭院里的桂花樹開得正盛,細(xì)碎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廊下的紅燈籠輕輕搖曳,暖黃的光暈映在青石板上,仿佛為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溫柔。
清桅兩兄妹走在院中,好一會兒沈世誠才開口,“小九,我們過兩天就要搬去上海了?!?/p>
清桅心里猛然一頓,將手中的錦帕不動聲色地攥地更緊。
“北邊的戰(zhàn)亂越來越頻繁,北平現(xiàn)在也是岌岌可危,父親考慮到安全,我們下個月都會啟程南下,搬到上海去住?!鄙蚴勒\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潤,清桅之后很多時候回想起來都恍惚間覺得此刻的沈世誠才是她真正的七哥。
“父親母親還是雪姨,你們所有人都去嗎?”清桅問。
“是,母親雖然舍不得北平的家,但父親不放心還是決定帶她一起走?!?/p>
“那以后都住上海嗎?”
“暫時吧,之后還不知道仗要打到哪里,父親托朋友在上海租界買了套房,沒有這兒大,但勉強(qiáng)都能住下?!?/p>
之后清桅沒有再說話,就連沈世誠的話她也聽的恍惚。她踩在沈宅的青石地面上,高跟鞋發(fā)出清淺的響聲,就是往日無數(shù)個歡笑哭鬧的瞬間,都默不作聲的消散在了北平的秋夜里。
那是一場告別,一場她來不及說什么卻又不得不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