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西山別苑,楓葉已染上深秋的酡紅,甚至飄起零落的雪花。一場以“上海興業(yè)集團董事長陸故淵”名義舉辦的私密晚宴,在次子陸璟堯的軍屬別苑悄然進行。
夜幕降臨,別苑內燈火通明。受邀前來的三十余位賓客非富即貴——匯豐銀行的董事、江南茶業(yè)公會的會長、法租界最大酒莊的洋人買辦、乃至掌控長江航運的商會領袖。他們手持香檳,在管弦樂聲中談笑風生,卻無人察覺主人眼中暗藏的鋒芒。
陸故淵站在大廳中央,銀灰色的西裝襯得他愈發(fā)威嚴。他微笑著接受眾人的恭維,目光卻不時瞥向角落里那個身著戎裝的挺拔身影——他的次子陸璟堯正倚著羅馬柱,漫不經心地晃著水晶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折射出危險的光芒。
這場晚宴的請柬確實印著老爺子的名號,可每一位賓客,都是陸璟堯親自挑選的。就像棋盤上精心布置的棋子,只待一個恰當的時機——將軍。
“四少,南京急報!”舟亭大步走近陸璟堯低聲說。
陸璟堯垂眸掃一眼字條,眼底閃過陰蟄的暗光,不屑地開口,“第幾封了?”
“僅今日,第八封?!敝弁ご稹?/p>
“拖著。”
“是。?!?/p>
這條路不好走,但也沒那么難走,他需要的是一點時間。
“璟堯。”
清桅踩著珍珠緞面的高跟鞋款款走來,一襲月白色軟緞旗袍勾勒出纖細腰身,領口綴著的南洋珠隨著步伐泛著瑩潤的光。肩上隨意搭著件銀狐毛的短披肩,蓬松的絨毛襯得她脖頸愈發(fā)修長如玉。
陸璟堯放下酒杯,眼底的銳利瞬間化作春水,指尖輕輕攏住她微涼的手:“穿這么單薄,也不怕著涼?”語氣里是掩不住的疼惜。
清桅抿唇淺笑,耳垂上的翡翠墜子輕輕晃動:“德叔說你在尋我?”
“帶你去見幾個人。”他自然地攬過她的腰肢往燈火輝煌處走去,察覺到她瞬間繃直的脊背,低頭在她耳邊輕笑,“就露個面,待會兒讓德叔送你回房?!?/p>
他的承諾向來作數。在帶著清桅與幾位銀行家周旋時,握著她的手始終溫暖有力。三巡酒過,果然示意德叔將人送回主屋。
門口風大,她低頭將披肩攏緊些,一抬頭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正走過來,她頓時愣住。
沈懷洲一身黑色大衣,戴著黑呢圍巾,正摘了帽子給一旁的隨從,顯然是匆匆趕路而來。
清桅覺得那些雪都飄進了她心里,四肢凍僵了,連嘴唇都是。她本該直接開口喊聲父親,卻在想到趙夫人那些話的時候,張口猶猶豫豫沒了聲音。
倒是沈懷洲,看到她的瞬間,一身的風雪融了,難得地上前抱了抱她,“小九……”
風塵仆仆的擁抱帶著滾燙的氣息,融化了她心里的雪,變得熱淚不自覺從眼底漫了出來,“……父親?!甭曇舭l(fā)顫。
屋內的陸璟堯瞧見門口的動靜,快步過來,朝沈懷洲恭敬鞠了一躬,“父親?!?/p>
沈懷洲平緩過來,“嗯”了一聲,又解釋,“路上下大雪,火車晚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