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審訊室。
昏黃的燈泡懸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電流不穩(wěn),光影忽明忽暗地晃動著,照得鐵柵欄的影子像牢籠般投在水泥地上。
張順坐在審訊室中央的鐵椅上,雙手被銬,軍裝早已被剝?nèi)?,只余一件染血的襯衣。
他低垂著頭,盯著地上斑駁的血跡,不知是前一個受審者留下的,還是他自己的。手腕上的鐐銬磨破了皮,血痂混著鐵銹,黏在皮膚上,稍稍一動就扯得生疼??伤麤]吭聲,只是沉默地坐著,任由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膝頭。
他從白樺大道被帶走,就被扔進了監(jiān)獄,三天,整整三天三夜,沒光,沒有人,不讓睡覺。那種無邊的黑,巨大的恐慌和對生命流逝的明確感知,讓他幾乎快瘋了,他在暗室里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今天突然被提審,可在審訊室一關(guān)又是一天,他知道這是陸璟堯的手段,可他真的快熬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何必這么生生的折磨他。
“來人,來人……”張順氣若游絲地嘶喊出聲。
門外傳來軍靴踏地的聲響,由遠(yuǎn)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經(jīng)上。他知道是誰來了,陸璟堯?qū)徣?,從來不用刑訊官,都是親自來。
張順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咬肌繃緊,下頜線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鋒利。他恨陸璟堯,恨他對自己苛刻,恨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卻始終不肯給他一個機會??伤植坏貌怀姓J(rèn),陸璟堯是真正的將才,戰(zhàn)場上殺伐果決,治軍嚴(yán)明,連敵人都敬他三分。
門被推開,冷風(fēng)灌入,吹散了審訊室里渾濁的血腥氣。陸璟堯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口,軍裝筆挺,肩章上的將星在燈下泛著冷光。他沒有立刻進來,只是站在那兒,沉默地看著張順。
張順抬起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近乎自嘲的笑。
“司令親自來審我?”他的嗓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看來我這條命,還算值錢?!?/p>
陸璟堯沒回答,只是緩步走進來,軍靴踏地的聲音在空蕩的審訊室里格外清晰。他在張順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冷得像冰。
張順迎著他的視線,不躲不閃。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可這一刻,他竟莫名地平靜下來。
“喝?!标懎Z堯?qū)€搪瓷杯放在小桌上。
張順也是渴得血都粘了,捧起就哐哐喝,帶在手上的鐐銬嘩啦作響,喝完最后還舒坦地嘆了一聲。
陸璟堯關(guān)門,上鎖,坐在審訊桌后的椅子上,身子后仰,一雙長腿交疊地搭在桌子上。接著又給自己點了支煙,姿勢是悠哉游哉的浪蕩放縱模樣,心里卻是冷沉沉的似雪下冰山。
從西山私宴,明確地知道身邊叛徒開始,他心里就難受得很。這么多年,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不多,真正親近交心的就那么四五個,不是手足更勝手足,那都是在戰(zhàn)場上一起沖鋒陷陣,互相掩護前進的過命交情。
怎么能出叛徒?到底因為點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