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堯的怒火如同火山噴發(fā),而張順卻像一潭死寂的寒水。水面平靜得可怕,底下卻是被數(shù)百個日夜反復(fù)鑿刻出的痛苦深淵。
他緩緩抬起眼,那雙曾經(jīng)燃燒著野心的眸子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灰燼。陸璟堯的每句指控都像刀子剜在心上,可那些話,何嘗不是他日日夜夜對自己的拷問?
他對陸璟堯那些事情的上控訴不是假的,他窮困潦倒的出生,汲汲營營一輩子就是想出人頭地,徹徹底底活的像真正的人樣兒!
可這世道啊。。。。。。張順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他們這些草芥般的賤命,在軍閥的棋盤上連當(dāng)卒子都不配,不過是隨時可以碾碎的塵埃。那些屈辱、背叛、剜心割肉的選擇,哪一樁不是被這吃人的世道逼出來的?
他抬眸看向陸璟堯,所有熱情被燃盡,所有希望被破滅的如灰燼般的眸子里,沒有半點(diǎn)星光,自嘲地笑笑,“你殺了我吧?!?/p>
陸璟堯一把揪住張順的衣領(lǐng),將他狠狠抵在墻上,軍裝紐扣崩飛兩顆,滾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張順!你他媽給老子清醒點(diǎn)!"他怒吼,手指幾乎要掐進(jìn)對方的皮肉里,"裝什么死人樣?當(dāng)年在北平城外,你一個人干倒三個日本人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孬種德行!"
張順任由他拽著,眼神空洞,嘴角扯出一絲慘淡的笑:"那時候。。。。。。我以為跟著你,真能換個活法。"
"放屁!"陸璟堯猛地將他摜在地上,軍靴重重踏在他身側(cè),俯身逼視,"你他媽現(xiàn)在跟老子說這個?你的血性呢?你的骨氣呢?日軍還他媽在寒江城外作亂呢你就當(dāng)逃兵?!"
張順緩緩閉上眼睛,聲音輕得像一縷煙:"。。。。。。逃兵?呵,我這樣的人,沒那么高尚。"
陸璟堯額角青筋暴跳,拳頭攥得咯吱作響,可無論他如何怒罵、激將,甚至揪著領(lǐng)子把他拽起來又狠狠摔下去,張順都像一具空殼,毫無反應(yīng)。
終于,陸璟堯冷笑一聲,緩緩直起身,撣了撣袖口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忽然平靜得可怕:"行,你想死,我成全你。"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不過,你那個妹妹——張玥,她怕是得陪你一起上路了。"
張順驟然睜眼,死灰般的眸子里終于掀起驚濤駭浪:"。。。。。。你,你怎么知道?”
當(dāng)時父母離世,他四處找活兒干,很早就把妹妹托付給了鄰居張伯一家,直到他被陸璟堯帶走,生活開始變好,他才偷偷寫信給她再次取得聯(lián)系??伤麖奈锤嬖V過任何人他有一妹妹。
陸璟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拿出一張黑白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的眼睛跟你長得很像。"
張順一躍而起,一把抓住陸璟堯的衣襟,暴怒又恐慌的顫抖著,"你。。。你見過她?"他的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連呼吸都變得支離破碎。突然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搖頭:"不,你在詐我。。"
“笑起來嘴角還有一對梨窩?!?/p>
“你在哪兒見到的她?!”張順滿眼血紅,脖子上暴起青筋,“王瑞林說在日本上學(xué),你怎么可能見過她?!”
陸璟堯腦中浮現(xiàn)出那一日在佩城看到清桅時,她身旁穿綠衣夾襖的那個圓臉小姑娘,他當(dāng)時看到第一眼就覺得有點(diǎn)眼熟,昨天得知張順有個妹妹,才恍然覺出些什么,這一試探果然還真是。
"王瑞林拿她威脅你?"陸璟堯突然逼近一步,軍靴在地板上敲出沉悶的聲響,"他許你什么?送她出國?還是——"
張順的喉嚨像是被鐵鉗扼住。他當(dāng)然記得那個雨夜,王瑞林的副官將妹妹的校徽扔在他面前的樣子。更記得對方笑著說:"這么俊的姑娘,送到慰安所太可惜了。。。。。。"
"你以為。。。我是自愿的?"張順突然笑出聲,笑聲里帶著血味,"陸璟堯,你永遠(yuǎn)不懂我們這種人活著要吞多少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