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風(fēng)微涼,徐徐而起,吹的人心開闊,有飄飄然的舒適感。程詩宛聽的很認(rèn)真,沒有說話,她望一望他,他暢快的樣子好像也不需要她說話。
"十歲那年,我在這摔斷了胳膊。"王瑞林忽然輕笑,指尖點了點右臂某處。陽光穿過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xì)碎的陰影。
"那天我和阿飛比賽誰能單手控馬,結(jié)果遇到只野兔驚了馬。"他跳下馬,走向那片草地。新生的草葉沒過靴面,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我摔下來時,阿飛那小子嚇得直接從馬上滾下來,背著我跑了三里地。"
程詩宛看見他彎腰從草叢里拾起塊圓潤的鵝卵石,在掌心摩挲:"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跑反了方向,離醫(yī)館越來越遠。"王瑞林的拇指撫過石頭上模糊的刻痕——那是個歪歪扭扭的"王"字。
"這塊石頭。。。"他忽然將石子拋給她,"是他哭著刻的墓碑。"陽光里,他眼角笑紋深了幾分,"那傻小子以為我要死了,連殉主的遺書都寫好了。"
王瑞林講的歡快,程詩宛聽得差點笑出聲,但想起他那么小就受過那么重的傷,心里又有些心疼,想出聲安慰幾句,又怕他自尊強,覺得被拂了面子。心里起起伏伏,喉間的話來回滾了好幾遍,最后問出一句,“你很喜歡跑馬?”
王瑞林挑眉看她一眼,眸光中回憶的情緒瞬間散盡,他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高高地?fù)P起手臂,奮力將那枚石頭擲出好遠。同時,自胸腔里釋出一句話,“不是喜歡。”他背對著她,聲音里帶著山風(fēng)刮過的冷冽,"我只是想證明自己還活著。"
“五歲那年,當(dāng)大夫說我隨時可能猝死時,我就成了王家的瓷娃娃?!笔种笩o意識按在左胸,"不能跑,不能跳,連大笑都要被嬤嬤制止。"
“你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種生活,行尸走肉,毫無情緒波動,如在發(fā)臭發(fā)爛的一潭死水?!彼蝗坏托Γ拔視r常覺得自己活著,卻又好像死了,死在五歲病發(fā)的那年?!?/p>
“所以我偷跑出來,在馬上顛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位時,我感受到身體的痛,感受到自己大汗淋漓,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p>
“那種時候,我能再次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在真正的活著?!?/p>
天邊大片大片的火燒霞光,將整個世界都包裹在燦爛與灼熱之中,王瑞林站在山坡上,凌空而立,像一棵孤立萬年的崖間松柏。他伸展著雙臂,做出擁抱的動作,那么堅毅,那么勇敢的綽約身姿,英挺高大。
卻在萬丈霞光里讓程詩宛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獨,不是幾天,幾年,是與生俱來被邪惡與病魔拉進黑暗里百般蹂躪折磨之后,燃燼心血般的孤寂。
在他展開雙臂的瞬間,她甚至覺得下一刻王瑞林會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而下,結(jié)束這再難忍受的一切。她仿佛看到他的生命再隨風(fēng)而逝,心里頓時悲痛得無法呼吸,她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用雙手用力地捂住口鼻,吞下所有悲憫的哽咽。
不知過了多久,王瑞林才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回程詩宛身邊。他站在馬下,仰臉看她,笑得溫柔美好,“怎么哭了?”他抬手輕輕拭她的臉上斑駁的淚痕。
程詩宛淚眼朦朧,晶瑩水亮的眸子對他對望,卻不敢泄露心里哪一分一毫的怯弱,只愣愣地?fù)u一搖頭。
“陪我跑一圈?”他亮著眸子,滿是希冀。
“好?!背淘娡鸷敛华q豫地答,愿意豁出一切的承諾。
王瑞林一躍上馬,兩匹馬起初并轡而行,蹄聲在草地上踏出輕快的節(jié)奏。
王瑞林忽然側(cè)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準(zhǔn)備好了嗎?"話音未落,他手中馬鞭"啪"地突然甩在程詩宛坐騎的后臀上。
白馬嘶鳴著人立而起,箭一般沖了出去。程詩宛驚呼一聲,本能地攥緊韁繩。風(fēng)在耳畔呼嘯,兩側(cè)的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塊。她拼命后仰身體控馬,可馬卻像著了魔般越跑越快。
"王瑞林!"她的喊聲被疾風(fēng)吹散,發(fā)間的珠釵不知何時已經(jīng)墜落。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道溪流,白馬不但沒有減速,反而興奮地?fù)P起前蹄,“王瑞林,我……我要掉下去了……啊……救我!”